都怪宇文姝!
隋策听着不置可否地叼着杯沿撇撇嘴。
此人虽一向蛮不讲理,对自己倒还挺有自知之明,换个人来都不见得能总结得这般精准。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吵架张牙舞爪啊。
这和三公主吵可比同他吵收敛多了,说是“温文尔雅”都不为过。
真该让小方大人欣赏一下她炸毛时的尊容,恐怕三个宇文姝在场也是比不上的。
商音正与今秋商量着要如何挽回局面,是不是该把诗会和文集的事情往前提一提日程。
不经意发现隋策在走神。
她忽然一顿,眼珠子打了个转,信手从床头捡起颗散落的红玛瑙,眯眼对准,弧线轻盈地抛入他杯中。
“叮咚”一声响,玉器同时撞出清脆的低鸣。
隋策被少许茶水溅了脸,不明所以地举目望向她。
始作俑者两手撑着床沿而坐,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她先是咬住嘴,然后又抿唇,欲言又止半晌才不太好意思地开口:“你刚才那是……”
商音神情飘忽地躲闪了下,觑着他的反应,“替我说话啊?”
隋策呼吸一缓,目光随之往别处略偏几许,总感觉叫她拿到明面上来讲,连带自己都跟着不怎么自在。
他起身放了茶杯,换上理所应当的口气:“谁让咱们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受人诋毁,名声扫地对我有什么好处?”
听了他这番解释,商音亦觉有理地轻轻颔首,“那倒也是。”
继而抬眸:“不过还是谢谢你。”
隋策并未接话,指背在鼻下扫了扫,把那份赧然若无其事地遮了过去。他仍旧不着调地抱起双臂,往她拔步床边一靠,问说:“诶,你与三公主……什么仇什么怨啊?怎么她那么讨厌你?”
“这你该问她去。”商音捞起背后的绣花布老虎拢在怀,“我哪儿知道……她先招惹我的。”
怕他不信,还刻意强调了后半句。
“她今日所为无非就是想给我扣黑锅,要么激怒我同她大吵一架,要么颠倒黑白叫我认下放马闯街的罪名。”她说起这个,语气倒很是平常,“所以你听她从头至尾都在隐晦地挑火,横竖让我在小方大人面前出洋相她就高兴了。不管我怎么做,这盘棋她都是赢的。”
反正洋相已经出了,覆水难收,索性就大家一起共沉沦。
至少在处理善后上挑不出自己的毛病,与方灵均的关系,慢慢还可以再修补嘛。
说着,她没好气地侧目,“以我对她的了解啊。宇文姝多半在此之前先就和方灵均偶然‘巧遇’上了,指不定还做了点什么博人好感的事以作铺垫——她一向如此,搞出那么大阵势,不会就只是想看我狼狈翻个车。”
隋策对女人间的仇恨不好评价,只沉吟着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
“看不出来,她平日瞧着说话柔柔弱弱的,竟也能折腾这么多事。”
商音司空见惯轻笑,嘲他天真,“是不是对贤良淑德的娇弱姑娘另眼相看了?很幻灭吧?”
他虽有些迟疑,但对此颇为据理力争,“那……也不是每个姑娘家都这样城府深沉,总也秉性温良的。”
“嗯。”商音若有所思地拖长尾音,“你说得也对——我看我们秋就是又温婉又善良。”
说着把她大宫女的胳膊一揽,颇有几分自豪炫耀的味道,还晃了两下,“是吧?”
今秋听了并不言语,只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
此时的怀恩街,重华府的大小三位管事正忙着将今夜各处的损失登记在册,几张桌案一摆,三列队伍排得长龙一般。重华公主撒钱犹如撒豆子,明眼人皆知她这是散财来了,甭管是不是刮破了层油皮,都赶着去分一杯羹。
正当众人围着公主府的管家等发放银钱之际,一辆不起眼的板车吱呀吱呀迎着微雪驶向安定门。
城门守卫零散只几个,老远望见人影,举着火把拦下询问:“干什么的?”
拉车的是位年逾花甲的大爷,拱手向军官们赔不是,“小人是折桂坊赵员外家的杂使,府上出了个染鼠疫病亡的小厮,主子正叫拉出城外去埋了。”
闻得是鼠疫,几名守城兵赶紧退开数步。
京城入夜虽不宵禁,城门却是要待辰时才得开启,然而疫病不易在城内久留,是以放病尸出城即刻掩埋是约定成俗的规定,通常不会阻挠。
“行行行,去吧去吧。”
守城兵捂住口鼻,朝高处喊,“埋尸体的,放行——”
城门应声洞开,悬在墙上的火光自缝隙里投出,而后渐次扩大。
官道旁影影绰绰的密林内数十双眼目光凛冽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大放的明亮。
骤听得轰然一声怒喝。
冰面上两三个技艺高超的汉子步伐流畅地划过,激起沿湖岸边乌泱泱的人群喧腾鼎沸。
宇文姝带着帷帽,被乍然而响的叫好声骇得一震,对四周的吵闹皱眉不已。
几个暗卫不露声色地替她护持着丈许之地的安危。
小宫女看出她的局促,上前劝道:“殿下,何不回宫去,左右怀恩街的事已结束,来这乌烟瘴气的去处作甚么?”
宇文姝其实自己也挺嫌弃,她微微遮了遮口鼻,“我们是借口出来瞧冰戏的,和她一碰完面就走,岂不叫人怀疑?好歹也要看完前两场。”
言罢她忍不住嫌怨:“真不知这瞎灯黑火,嘈杂喧哗的比赛究竟有什么趣味,她还年年都来,在家听几折戏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