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甜甜浑然不知自己在程松心目中美好的形象已经裂开了。
她拿着一沓春联回家,见到她阿爹就兴奋喊:“阿爹!我给你带来好东西!”
暂不被允许穿新衣裳的阮大河这会儿是不大痛快的,正坐在寒风瑟瑟的院子里边翻烤红薯边抽旱烟。
听见小闺女所言,阮大河是强打精神问:“啥好东西啊?”
该不会又是啥穿戴的东西吧?这些个玩意儿他婆娘可不会让他用。好东西要压箱底,必须得等走亲戚,或是过新年时再穿。
阮甜甜引她阿爹远离火堆,然后展开春联,说:“阿爹你不是喜欢老物件吗?瞧瞧,这以后都会是值钱的老物件呢!”
阮大河不是什么文化人,不过小时候在地主家做工时,跟着地主家的少爷玩过,认了几个字,长了点见识,对于老物件的热爱纯粹是因为这些玩意儿能卖钱。
也正是因里头有钱挣,阮大河就在老物件这行上费了些精力,二三十年了,也养出了些许眼力。
听小闺女说有老物件,阮大河起了兴致,但就着闺女的手一瞧,他就失望了,说:“这字是顶好的字,但这不是老物件啊!瞧瞧,这墨迹都是刚干的呢!甜甜,你打哪儿买的?多少钱啊?没给人诓吧?”
阮甜甜指了指牛棚方向,说:“我让那些老教授帮忙写的。虽然是新写的吧,但阿爹,这字是顶好的啊!等个几十年,它不就成老物件了?以前那些人写的字,不也是等了几十年才成值钱的字儿吗?”
阮大河一听,是这个理啊!
照他的眼力,这字以后铁定值钱啊!
想到这儿,阮大河决定将这春联收起来压箱底保存。
然而还未付之于行动,就给张兰看见了。
张兰欣喜的说:“哪儿来的对联啊?正巧了,贾文锦写的对联我看不上眼呢!这对联好,今个就贴上!”
边说,张兰边从阮大河手里拿走了春联。
阮大河急了,拦了他婆娘的去路,劝说道:“兰娘,这可贴不得,这得压箱底藏着啊!以后咱家后人落魄了,能拿着春联去卖钱呢!”
张兰横了阮大河一眼,说:“你怕不是昏了头!新衣裳不乐意压箱底,这些个不值几个钱的对联倒是要压箱底?对联就是用来贴的,不是用来压箱底的!赶紧的,给我贴起来!”
骂完阮大河后,张兰又说:“这数量还不少呢,给咱家附近的乡亲们都送点儿去。”
也是瞧看到了阮大河的不乐意,张兰起了火气。
她骂道:“阮大河!你摆臭脸给谁看呢?我是让你给乡亲们送春联,不是要你的命!你当让你去送对联是为了我的名声啊?那是为了你!你晓不晓得现在乡亲们的心都向着贾文锦的亲爹啊?!你再不干点事儿啊,你这大队长的位置就没了!”
阮大河不服气道:“我咋没干事儿?我为乡亲们干的事儿还少吗?!贾德民那玩意儿就一张嘴能叭叭,从来不干实事,乡亲们瞎了眼才会让贾德民上去。”
张兰翻了个白眼,冷笑道:“甭管他自个咋样,就凭他儿子是咱生产大队唯一的大学生,这会儿还是咱县医院的大夫,乡亲们就乐意让贾德民坐你的位置!”
阮大河哽了一下,嘴硬道:“我儿子还是团长呢!再说了,要不是老子把咱生产大队带领成了各乡镇第一,这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能落到咱大队里吗?!要不是老子把名额给了贾文锦,他们贾家能有今天?”
为了更有底气一点,阮大河扯着小闺女问:“甜甜,你说句公道话,你爹我讲得有没有错?”
“没错没错,”阮甜甜边将程松写的春联挑出来,边应道,“贾文锦能有今天,那必须得感谢阿爹你!不过阿爹,我估计贾文锦他们一家都是白眼狼,他们不仅不会记你的好,还会抢你大队长的位置。”
见闺女和自己站同一阵线,张兰很得意,她说:“听见没!你闺女都这么说呢!还不赶紧给乡亲们送对联去!贾文锦写的对联,乡亲们得去求,你主动给人送,乡亲们肯定能记你的好!”
阮大河晓得自个婆娘闺女没讲错,但瞧看着这些以后能卖大价钱的对联,着实不舍啊!
他闷闷道:“老子也不是硬要做大队长。”
张兰听着来了火气,不是硬要做大队长?这不做大队长了,有什么好事儿能轮到他们家吗?!
张兰张嘴就想骂人,阮甜甜及时拦下,朝她阿娘使了个眼色后,亲亲热热的抱住了她阿爹的胳膊,说:“阿爹,咱们生产大队要是给贾德民做了生产大队长,这社员们的日子还能好过吗?咱们第一生产大队的名号能不拱手让人吗?”
责任心其实挺强的阮大河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都不需要细想就知道,贾德民那种好吃懒做的玩意儿不能让社员们日子好过,第一生产大队的名号也得让给别的生产大队。
阮大河叹了口气,说:“社员们要追捧贾德民,咱主动给送春联也没啥用啊!”
“有用!这咋能没用呢?”阮甜甜指着对联说,“阿爹你给社员们送对联的时候,顺道跟他们讲讲这些对联都是大学里头那些个老教授写的!你还给帮咱们社员们将老教授争取到了村小里头,以后咱生产大队的娃儿们,都能被高知识分子教!都会比贾文锦更有文化!”
阮甜甜嘻嘻一声,又说:“这自家孩子有文化,有前途了,谁还去蹭贾文锦那半罐子的文味儿啊?谁还会去讨好贾家人啊?他们只会感谢阿爹你帮娃儿们找了好老师!”
阮大河:“!”
阮大河不再舍不得对联了。
他给家里留了两幅对联后,抬脚就往外跑。
边跑边交代:“甜甜,你手上那副给贴咱家大门口。兰娘,你手上那副给我收进箱子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