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不知第几个临界点的时候,裴姜在容显耳边低声问道:“显显,方才和你说的,都认真听了吗?”
“嗯......”此时的容显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失焦了的瞳孔空洞无神,一声在泪水伴随下的嘤咛,勉强就算是她的回答。
“要好好听话。”裴姜的手指一个用力,并在容显唇角落下温柔一吻:“不然下次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
“裴总,夫人......”
就在容显回想着当年那段往事的时候,大朵带着另外两个保镖也来到了门口。
一见是大朵来了,容显这满腔的恐惧无尽的怨愤,总算是有了转移加发泄的地方:“大朵,不是嘱咐你这件事不要对别人提起吗,怎么会让裴总知道的?”
大朵老实厚道,被容显这么一问稍显委屈,如实道:“对不起,夫人,今晚您走以后,将要动身的我就被裴总发现了......我只得和裴总说了实情......”
“没事了,大朵,你和她们把这几个人架出去吧,交给警方都安顿好之后,再回来接我们。”
裴姜淡淡扫了一眼还昏倒在地上的三个人,目光又移回到了容显这里,冷冷道:“我和夫人还有些话要说。”
待大朵她们都离开以后,整个废弃工厂真真正正就只剩下容显和裴姜两个人了。
窗外夜空上方不知什么鸟盘旋而过,留下了一道凄厉的长鸣,更衬得此处诡异恐怖,阴气沉沉。
容显决定这回要先发制人,先把自己口袋里的钢笔展示给裴姜看,暗示她自己不是故意不听话故意违背约定的,然后再卖个萌卖个惨,邀个攻服个软,裴姜她还好意思生气吗?
何况重要的钢笔被寻回,也算是功过相抵将功赎罪了吧,再怎么着也得给条活路啊。
或者......半条也行。
这么一想,容显俊俏的小脸立时就笑成了一朵花,她拿着那支钢笔在裴姜的眼前晃来晃去,一双眸子也是闪着熠熠的亮光:“姜姜你瞧这是什么?是你最重要的钢笔哦,看在我帮忙找回来的份儿上,这件事就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容显边说边把钢笔塞到裴姜的手里,并撒娇乖巧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显显。”
“嗯?”
听着裴姜终于轻声唤了自己的名字,容显不禁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没有在生气,只是很担心你的安全,这支钢笔找不找得回来,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裴姜的面色还和方才一样沉沉冷冷,但是眼神此刻却是无比清亮——
“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从来就只有你。”
告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像是夏天滴在荷叶上的雨珠,清凉甘润,足以在心中漾起一片涟漪。
容显觉得自己的脸上透着丝丝灼热,又感觉站在身前的裴姜体温好像也升高了不少,而同样升高的,似乎还有她故意加重了的语气和声音。
“可是显显,你真不该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不一定全会在你的预料之内。”
“如果大朵她们因为别的原因没有及时赶到,又或者,这几个歹徒更加穷凶极恶一些,上来就直接伤害你了呢?”
裴姜越说越激动,胸膛更是抑制不住地起起伏伏,紧蹙的眉峰下那双哀恸凄然的眸子隐隐地泛着红,就连一贯冰冷平静的声音,此刻都变得颤抖激动起来——
“几个月前车祸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会永远失去你,那种感受,我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容显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裴姜,她清楚记得,在自己车祸发生尚有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看到的是裴姜抱着她心急如焚悲痛绝望的那张脸。
她同样记得,在自己入院昏迷直到睁眼醒来的那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也是裴姜伏在病床前因紧张和惊惧而面无血色的那张脸。
裴姜素来善于隐藏情绪,高冷淡漠更是在业内出了名的,可是她屡次三番的情绪失控不知所从,却恰恰都是因为自己。
想到这里,容显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过了一般。
有点儿闷,也有些疼。
睫羽轻颤了两下,容显眸光微动,缓缓伸出双臂圈住裴姜的腰,整个人慢慢靠在她的怀里。
“——姜姜对不起,这次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害你担心难过,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容显说这话时,语气非常严肃认真,再没有了半分方才的调笑玩闹之意。
两个人的身子紧紧拥着,炙热的体温和狂烈的心跳,在这静谧的夜里,无声地传递给了彼此。
半晌以后,裴姜终是深深叹了口气,垂首回搂了一下妻子的背,方才满目的幽暗锋芒此刻也都化成了万般柔情:“就这一次,下次不许了。”
“嗯嗯。”容显猛地点了点头:“再有下次你罚我。”
一听这话裴姜就笑了,她用手轻轻点了点容显的额头,揶揄道:“以前又不是没罚过,不还是一样不长记性吗?”
这句话让容显赫然想到了大二时期的那件事,刚平静下来的心跳陡然又蹿了上去。
“好了,大朵可能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接我们。”
裴姜搀着容显的胳膊把她从桌子上面扶了下来,淡淡说道:“我们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把身上穿着的那件休闲外套脱了下来。
什么?做......做一会儿?
在、在这里?
听了裴姜那句话,又瞧着裴姜此时的动作,红晕霎时爬满了容显的整个脸颊,她两只眼睛滴溜溜左顾右盼了好大一圈,这才忐忑不安地说服自己道——
在这儿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那一瞬间,容显的脑海中甚至都有了画面——
荒凉的废墟,斑驳的墙壁,遍地尘沙砾石砖瓦朽木,钢筋铁板夹杂着几件破碎的衣服纵横杂乱散在各处。
废墟深处,两道朦胧身影若隐若现,体香脂粉香夹杂着周围腐朽发霉的味道,以及尘土铁锈的味道,透过鼻腔直冲到大脑深处。
雾气蒙蒙,阴云漠漠,月华如洗,体白如玉......
横亘在半空中冰冷的钢筋,在白皙的皮肤上印下道道红痕,十指颤抖地穿过生满锈蚀濒临坍塌的铁网,绝望而痛苦地挣扎晃动着,被身后之人紧紧追逐,想要逃却无路可逃的仓皇破碎美——
真的是想想就刺激!
容显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内心狂跳的小胸脯,她感觉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的,慢慢向门外的方向蹭了一个步子。
“显显,你怎么还站在那里?快过来。”走到窗框边的裴姜看着此时的容显呆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容显眼见裴姜越来越往里走,同样也是不解,伸手一指门外的空地道:“你去里面干什么?咱们不是要玩儿废弃工厂play吗?”
“什么累?”
裴姜一脸茫然地轻蹙了下眉头,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说你累了——所以我才让你过来坐着等大朵她们啊。”
裴姜说着,把刚才自己身上脱下来的外套简单叠了一下,当成坐垫铺在了椅子上面,又向容显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坐。
看着裴姜的动作,容显只觉浑身一僵,她用一只手捂着自己越来越烫的脸颊,哆哆嗦嗦地问道:“所以,你刚才说的坐......指的是这个意思?”
裴姜只觉莫名其妙:“还能是什么意思?”
“没没、没什么意思......”
容显只觉头皮发紧,五脏六腑仿佛正在她的身体里玩儿着碰碰车,把她撞了个七荤八素甚至连身子都站不平稳。
顶着一张通红无比的脸颤颤巍巍扶着椅子坐下,却只听得有一万只缩小版的自己在她的内心疯狂叫嚣嘲笑着——
啊啊啊啊!简直是太尴尬了,太羞耻了,思想太龌龊了......
容显只觉自己的脚趾一缩,瞬间便在原地抠出了一座跨江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