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那我更好奇了,是什么能让你害怕,还会沉默这么久?”
程亦行的真诚只留在了上一秒,此时又恢复那副“保持距离”的冷淡:“给你访谈的机会了吗,问题这么多?”
“说一下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嘛。”
游乐乐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肯聊,她就坦诚地自曝。
“比如我就怕那种肉肉的软体生物,像是各种昆虫的幼虫。小时候老师不是喜欢让大家写养蚕观察记录嘛,全班就我不敢养,所以我当时还被老师记了个不及格。哦,还有蛞蝓、水蛭这种滑溜溜又黏糊糊的,还会扭动的东西,更加不可以。太恶心了,看到我就生理不适。”
程亦行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嘲笑她“胆小鬼”之类的话。
“不过,我最怕最怕的还是蛇。你知道吧,以前长辈信土偏方,会拿活蛇泡酒。小时候我看到爷爷把蛇泡在盛酒的玻璃坛子里,那么长一条,特别狰狞。本来我就很害怕,结果有一年家里聚餐吃饭,开了爷爷的蛇酒,没想到一年了,那条蛇都没有被泡死,居然从里面钻出来了!有我手腕这么粗的一条蛇当时就掉在饭桌上,还吐着芯子在扭动。我记得那条还是毒蛇……”
程亦行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好奇:“然后呢,你被咬了?”
“那怎么可能!当时趁蛇还没完全清醒,我小叔叔胆子特别大,抓走处理掉了……不过那次意外之后,我爷爷也被家里人数落过,再没泡过什么蛇酒。当然啦,最后只有我这个倒霉鬼留下很大心理阴影,后来我只要一看到跟蛇相关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特别特别害怕。”
“既然怕,那你还来?”程亦行倒是对她的动机有了一点好奇,“今天下午在路上,树梢上挂的那是什么,没看到?在这里可就不是什么被酒泡晕的蛇了。”
“我知道有啊,那能怎么办。听他们叫‘树上有蛇’,我一路根本头都不敢抬!”
游乐乐不好意思说,她当时走那一段路,整个后背都湿透了,手脚发软,浑身出的全是冷汗。这还是在她根本不敢抬头看那条蛇的情况下……要是当时没人警告她,她抬头看了一眼,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过激的反应。
“就因为恐惧,我才想要试着战胜它,来之前我当然知道野外有蛇啊。虽然之前我试过很多次去克服,也失败了,但要是一直待在安全区里,那恐惧永远只都是恐惧。”
跳动的火焰化作红光,映在她的脸上,连她的眼睛也像是被点燃。
炙热的那一簇星火在她瞳中跃动。
“程亦行,这个道理还是你让我想明白的。如果没有你那天在俱乐部骂醒我,我可能都还没意识到,走出自己的安全区,来录这节目对现在的我来说多重要。所以不管是因为跟你打了赌也好,还是不想浪费这次机会也好,这个节目我都会认真地录下去。”
她声音很温柔,却是坚定的。
围着温暖的篝火,他们理所当然也坐得很近。
她的脸被火光的热气熏得发烫,微血管的扩张,让脸颊染上形似醉酒的嫣红,程亦行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她弯着眼笑的样子,和当初马达手机上放大的那张照片依然相差无几。
只是脸上柔软的一点婴儿肥退去了,介于女孩到女人之间的变化,在她逐渐清晰的轮廓和埋下火种的眼神中,便能一窥答案。
程亦行后知后觉发现,这丛仿佛开在路边、原先在他眼里毫不起眼的野蔷薇,竟然舒展开花蕾,悄无声息地绽放了。
他下意识转过头,视线避开这样一张生动的脸,甚至没想自己为什么要有这个举动。
“是吗?早知道我那天不该说话,省得激起你这种莫名其妙的斗志。”
“哦,那你是后悔了?”她歪着头盯他,还是笑盈盈的,“既然这样,要不我也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啊。领队,那你还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啊?”
程亦行忽然记起来,最后这句话,和她当时在俱乐部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你想怎么赌?”
彼时他不耐烦地推开挡在面前的购物车,在货架前问她。
“我听说过,想成为俱乐部的会员,必须要得到你的认可才能加入,很多人都被你拒之门外,对不对?”
“所以呢?”
“既然你这样不看好我,那如果我成功录完了这一季户外徒步节目,你就答应我,让我成为探途俱乐部的正式会员。”
游乐乐拉下口罩的那张面孔,和这番豪言壮语,把彼时躲在货架后偷听的皮小汐冲击到不由得发出一声:“我靠!”
“皮小汐,出来。”
被抓包的偷听者从货架后探头探脑走出来,尬笑僵在脸上。
程亦行指着皮小汐,对她说:“她来当见证人。如果你游乐乐没做到,中途退出,那也遵守游戏规则,从我眼前消失,不要再出现。”
程亦行说着,伸出自己右手,示意她握上之后,以此为约。
当时她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迟疑,但很快,她也伸出自己右手,握住他的手掌。
“好啊,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