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浴室后,冯问蓝一路逃到客厅,扎进沙发上的抱枕堆里,乱吼乱叫发泄了一通。
理智告诉她,得赶紧趁现在好好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脱身。
感性告诉她,乖宝你就听理智的吧。
不过,小孩子才做选择。
冯问蓝两个都不要。
她继续趴着,直到失踪多日的睡意被太阳晒得从骨头缝里跑出来。
视野里的景象不知不觉变幻成久违的梦境。
梦里,时间的指针往回拨了五年。
她重返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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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高考不足两个月的冲刺阶段,师大附中不再强制性要求高三学生上晚自习。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冯问蓝立马收拾书包。
蒋真看她一顿忙活,打了个哈欠:“怎么又去医院,阿姨不是让你安心学习吗。”
“你什么时候见我听过我妈的话。”
冯问蓝有理有据地叛逆:“再说了,我爸这个月出差去了,我哥又在警校出不来,我妈一个人在医院多孤单啊,我不得多去陪陪她。”
“少来,我看你是想去陪你的一见钟情吧!”
蒋真不爽哼哼:“我真是奇了怪了,你平时不都视男人为粪土吗,怎么这次才见一面就陷了进去。他到底长得有好多看啊,还是说你看见的其实不是人,而是专门勾引小女生的九尾狐妖?”
这盆脏水泼得毫无科学依据。
冯问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你这想法很新颖哦,我这就去验一验!”
说完,背上书包撤漂。
蒋真:“……”
附中离二医院只有五站地铁。
从离开学校到站在住院部三楼尽头的双人病房前,冯问蓝总共花了不到半小时。
半个月前因车祸住院的程蓝躺在靠窗的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台上的虞美人,没听见开门的动静。
反倒是另一张床上的老太太先察觉,放下手里的晚报,亲切招呼道:“蓝蓝来啦。”
“俞奶奶晚上好啊。”
冯问蓝很好地诠释了一心二用。
嘴上回应着老太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床边的年轻男人,心想,就算是九尾狐,他也应该是仙而非妖。
医院特有的惨白灯光没能折损他的蕴藉分毫。
就像盛夏黎明的透明月亮,高高悬在天上,供世人痴迷。
难怪迟迟不来勾引她。
听见她的声音,程蓝回过头,一脸无奈:“你啊,都说了让你放学直接回家,又不听话。”
“我怕俞奶奶想我嘛。”
打胡乱说的精髓冯问蓝掌握得也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盒子递到老太太面前,笑眯眯道:“俞奶奶,前几天您不是说想吃桃酥吗,尝尝这家怎么样,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呀,你这丫头,怎么又把钱花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
俞奶奶一听,惊得坐起身,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上次我随口说了句想养花,没几天你就送了我一盆小木槿,今天又送我桃酥。再这样,以后俞奶奶可不敢再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啊。”
冯问蓝也没强求,只是有点苦恼:“可是,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诶。”
话音一落,俞奶奶果然不解地看着她。
她又一本正经解释道:“上次是因为我一直没见您家人来探望过您,还以为您是失孤老人,心疼您才送您花。这次纯粹是为了在哥哥面前挣表现。您要不收,那我不就白忙活了吗。”
不太光彩的意图被她说得有鼻子有眼。
自然得连空气都信了她的邪,安静了一瞬。
原本细微的翻书声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
书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被谈论,轻垂的长睫如同蝶翼,没有振翅的意思,依然专注看书。
俞奶奶倒是被她的坦率逗得开怀大笑。
程蓝也笑,笑她没出息:“你亲哥每个月给你零花钱,也从没见你哥哥长哥哥短地叫过他。”
这世上有两种兄妹。
一种是“哥哥无条件疼妹妹”,另一种是“哥哥无条件让妹妹疼”。
冯问蓝和冯亦程就属于后者。
俩人相差四岁,从小打到大,压根儿不存在什么兄妹情深,导致她每年的生日愿望必有一个是“快把我哥带走”。
被指出双标,冯问蓝也没否认,只深沉叹道:“我那还不是为了让冯亦程提前认清这个看脸的社会有多残酷。”
“给你架梯子,你还真往上爬。”
程蓝拍了拍她的背,提醒她别再乱说话,而后对俞奶奶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头一次见这孩子这样没皮没脸,不会吓着您孙子吧。”
俞奶奶笑着摆了摆手:“要是真能吓到他,那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家姑娘呢。”
程蓝跟着一笑,当这是客气话,没有多想。
俞奶奶又话锋一转:“不过,蓝蓝啊,你连哥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么喜欢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这话问得很像白给她一个挣表现的大好机会。
可冯问蓝没有借题表白,嘿嘿笑了两声,小小得意道:“我知道哥哥的名字。”
“哦?”俞奶奶脸上的皱纹马上展平,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儿。”
“叫——”
她故意拖长尾音,即使没引起对面男人半分注意也不气馁,嗓音明朗:“孟、斯、礼。”
乍一听,就像在喊他。
看书的人终于有所反应,蝶翼轻扇,露出一双玉石般冷而润泽的眸子。
缓缓看向她时,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潜伏在梦境里的现实意识顿时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