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厨房的李婶儿说了,打年前儿一碗粥需得三十个铜子了。”
赵姨娘听到吉祥这般说了,本是尖锐的声音变得更尖细了起来,硬生地让人有种刮刺耳朵的感觉。
“她李婆子恁地这般厚的脸皮?一碗米粥外面卖也不过三个铜子,怎么的,她那米粥是天上的神仙吃的?!”
话是这般说,但还是让吉祥去着后头的箱子里拿了三十枚铜子儿,去了大厨房。
“你这混小子,姨娘可是为了你花了大钱,都已经赔得了个底朝天!”
虽赵姨娘说这话时,眼中还带着红血丝,但比之于刚刚,眼神却更加有神了起来,说骂贾环的话,可谓是一句也没有重复的。
正这时,鹊儿又接着一人到了内间。
那人眉目温忍,一看性情便是与着赵姨娘南辕北辙的,眸子里似蓄了点点春暖般,进来时的规矩却半分没有错的,就连衣衫也是轻淡的粉樱色。
今日,因着喜庆,多数的丫鬟都穿了新衣、戴了新首饰。
吉祥和鹊儿之所以不这般,不仅仅是因着她们作为姨娘身边的丫鬟发的月钱少,更是因着如今三爷病重,那更不敢穿红着绿的惹了赵姨娘的眼。
可金钏进来时,却是没管着这些的,穿得自然是多俏了些,赵姨娘怕也是当时被金钏刺激到了,才那般说话,把一干人都吓得万死。
贾环因着当时昏迷着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如今的处境和着记忆里的时节,自然能看出这位来到此处的女子心中倒是真心实意的。
“怎今日是哪来的妖风,让这那起子心里只有富贵心眼的人,都来这漏风的偏屋来了嘞?”
赵姨娘抬了抬眼睛,看清了来人后,又眼皮搭了下来,说话也带着根根尖针,像是要扎透谁一般。
贾环这时才从乱杂的记忆中找到这女子是谁,正是他那位姐姐身边的大丫鬟——侍书。
这般的场景不适合他插嘴,毕竟母女间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能够理清楚的,更何况他的嗓子依旧火辣辣地疼着。
侍书也不恼,她是个内里精明的。
其实,说来做到小姐身边大丫鬟的又有几个不是精明的呢?
三小姐是府内最讲究规矩的,她的丫鬟在外再怎般心里有气,也不能丢了体面和身份,也因此养就了侍书虽然精明,但却守规矩的性子来。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侍书面对着赵姨娘嘴里再多的讽刺,也都可以面色不改地站在那里。
待着赵姨娘终于歇了讽刺,才开口说着。
“小姐听了三爷的事情,因着老太太设了宴,小姐不能亲来,特地派了婢子来探望三爷。这是小姐攒了几个月的银钱,望着能帮助帮助姨娘。”
赵姨娘眉毛挑了挑,那双似粉嫩樱桃般的嘴又张了开来,一连串子的话语就瞬间涌了出来。
“你家小姐还真是好心了,好心的去参加老太太的宴席,打发了个丫鬟来送几个银钱,像打发破落户似的,就得了个好名声。这天底下这般不赔本的买卖,也就你家那好心的小姐能够做啊。”
“姨娘,”贾环压了压赵姨娘的手背,暗示着姨娘别再说了,如今赵姨娘指望不上,她心中带着火气。
贾环知道赵姨娘这般是为了他,可却不能再放任她说话了,让她去和别人说话,不一定说出些什么,得罪了别人。
鹊儿那般的也指望不上她,吉祥去取粥还未回来,他也只得衬着这泛痛的嗓子与侍书说些话了。
“我这般病了,倒是让姐姐担心了,如今我已醒了,估量着再过些日子,身上的热退了,也能出去走走,宽松了身子,到时再去问候姐姐。”
侍书听着贾环的话,面上不显,依旧笑着回道。
“三爷将着身子养好了,我家小姐也才能放心。如今三爷醒了,婢子也该回去和着小姐说上一声了,若是让小姐知道三爷醒了,定会心中高兴。”
心中想的却是贾环的性子,与着以前比来,倒是很不同了。若说贾宝玉是府中的混世魔王,那贾环便是府内的地痞坏胚了。
往日里,赵姨娘在闹的时候,贾环也闹,甚至闹得比赵姨娘还要厉害。
真真配得上那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来。如今这番作态倒是奇了,不过她是个明白事的。
这件事情再怎般来说,对于小姐来说都是好事,三爷是和小姐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若是以后都改了性子,那么凭借着国公府的名望,也能混出个身份来。
到时候自家小姐也有了份依靠,就算是以后嫁了人,也不怕婆家的人欺负了。这般想着,脸上的笑意便更真诚了些许。
待侍书将着银钱交给了鹊儿后,赵姨娘这才给贾环甩了个眼刀子。
“我就是个恶人,你环三爷可是正经的主子,瞅瞅,瞅瞅,亲生的姐弟。旁人可是插不进去半步嘞!”
贾环也不说话,就拿着一双眼睛看着赵姨娘,直把赵姨娘看的不说什么了。
“你倒是个会改性子的!”
最后赵姨娘就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拿着放在一旁一段时间的药碗,怼给了贾环。
“还不将这遭钱的玩意儿喝了。省得白费了柴火!”
贾环默默地接过赵姨娘手上的碗,此时碗中的药喝起来才刚刚好的温热,他不是真正的小孩,还没怕苦到小孩子那般,快速地喝着。
一边的赵姨娘看到贾环喝得飞快,眉眼也迅速地飞展开来,哪里还有着半分刚刚那般横眉冷对的样子了呢?
“那起子的丫头哪有我懂这道道来,虽说那药汤子摸着壁看是温热的,但内里还是烫着,就你这皮猴子,再怎般有着铜皮铁骨,内里喝了也得受回罪,得亏是你姨娘,否则你这嗓子到心就跟淌了火线一样!”
这番话中虽说赵姨娘句句没有说关心,但句句透着关心来。
“你这病生的真不好,若不是你生病了,怎么着今天的家宴都能去了,那宴席上摆着的哪个不都是难得一见的?也就你没这个口福。”
赵姨娘见贾环将一碗煎好的中药喝干净,心也放进了肚子,坐在床边,与着贾环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你今日都这般了,这府上愣是没人来看你,记得前些年那宝贝蛋子只是嗓子发痒咳嗽了几声,老太太就忙不迭地让人去请着府医来。你就是个小冻猫,哪日在哪处冻了,都没人唾你一口的。”
贾环静静地听着赵姨娘的唠叨,也不曾生气,毕竟这事情他读《红楼梦》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怎么觉得你醒来后变了呢,往日那丫头片子来的时候,属你闹得厉害,今日却能笑语呵呵地说句谢了?还有往日我这般说的时候,你那嘴上不一定会又说出什么讨打的话来的,这是怎么了,我的好三爷要学老爷做个正人君子了吗?”
虽说这番话不好听,但赵姨娘想的却是环哥儿是否被这场病吓到了,才导致他那皮猴子的性格,变得像着霜打的茄子一般。
她可就这一个命根子啊,自然得紧着了。
“倒没什么,只是觉得以前自己不懂事,生了这场大病后回想起之前的人憎狗嫌,觉得自己活在世上这般不堪,全然无一丁点的好让人记着,这才想着转变自己。倒是让姨娘担心了。”
赵姨娘听到贾环说的,愣是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待许久才笑出了声:
“你这副样子说话八成八是和老爷学的吧,我的小三爷呀!以后也要给你姨娘扬眉吐气一把!”
贾环听着赵姨娘的话,甭管赵姨娘心中再怎么把他当成小孩子,但他始终记得这身体应接的责任,既然我取代了贾环,那么我就要活出自己的三爷人生来!
贾环蔚然一叹,如今他也是红楼梦中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