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什么事儿?”
金潇不回答,单手托腮,撑在他玻璃柜台上。
环顾四周,那几家偷瞄她的店主连忙低头。
她记得一清二楚,程一鑫以前的铺位在这个尽头,窄窄的转角,顾客往往不会走到他那儿去。
所以程一鑫很拼,C市各大高校的贴吧论坛注水,各种微信群企鹅群里天天被人踢,加上的客户都是靠他聊骚来的。来鑫哥二手手机专卖店的女人们,都喜欢跟他眉来眼去,眼波传情,开着看似不痒不痛的玩笑,被他笑得前仰后合,浪笑声声。
金潇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这些被他撩骚的女顾客里最傻的那个,就这么上钩了。
她坚信产品和质量才是第一位的。
程一鑫笑她,怎么找了个傻瓜。
他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世界。别做梦了,你以为是对面的千银专营店?进门说一句欢迎光临,出门说一句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他说,如果这样,我一天都开不了张。
金潇想说,以前千银就是这般做起来的呀。
她妈妈虽然不在公司里,坚持要内置独立的系统,不用千篇一律的安卓。坚持研发费用始终大于市场营销费用,不抄袭其他手机设计。她小姨当年坚持独立音乐设计,下架了一切侵权的音乐,损失颇多,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但后来事实证明避过了其他许多公司付出的巨额赔偿。
她认知里,产品和质量始终是第一位的。
她说不出口。
无奈极了,便包揽了滨大的校园内宣传,时常帮他扫楼发传单。
金潇不知作何感想。
程一鑫怎么混来混去,竟然比以前颓废多了,或许是他掉色的奶奶灰,黯淡的黑眼圈给了她这种错觉,她难免揣测他是不是生意不好又改刷机了。
看来几年过去,他当初那些豪言壮志都付之一炬了。
金潇回眸一笑,语气讽刺:“我怎么记得,你说,大世界只是你的起点。你要开一家三层楼高的二手手机卖场,做产业链,在CBD,全透明玻璃,像苹果专营店那样,logo闪闪发亮。”
金潇十指交叠微拢,放在翘起左腿膝盖上方,轻压裙摆,后腰挺直,神色和语气皆玩味,“你怎么还在这儿?”
程一鑫被她酸得牙疼。
确实是他以前说的话,专属于年少轻狂的嘚瑟,十八岁去深圳当大半年背包客,挣了小十万。回来大世界里租了个小铺位,那不得定个三年开店,五年上市的目标吹吹牛么。
这话,分手时候似乎也说过。
其实,这些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
讽刺极了,她以前什么都不愿与他说。
只有他一股脑儿地,像个傻子,收了摊儿看着天上星星月亮搂着她跟她说这些牛皮哄哄的话。
他挺想问问金潇的,是不是每次他说这话,都把他当作笑话,时至今日还拿出来凌迟。
千银大厦三十层楼高,她需要他的三层楼高小破手机卖场么。
有时候想想,是他亲手将金潇推开,他有什么资格难过。
握不住的沙,干脆扬了它。
程一鑫没想明白,五年没联系。
金潇今天是来干嘛了,就为了报复他,在这冷嘲热讽?
他叹气,“你知道吧,我真的喜欢上班。”
金潇:“?”
程一鑫:“这种累死累活,又挣不到钱的感觉,真的很让我着迷。”
金潇:“……”
程一鑫问她:“怎么着,生活无趣,拿我消遣?来看看前男友是不是比你过得惨?”
以前金潇隐瞒了很久家境,程一鑫刚知道时候,如遭雷击。
她是能感受到他那种复杂的情绪。
可无论她后来怎么解释,他都认定她是出于体验普通生活,无聊消遣,现在他竟然还这么看她。
过去的事情,金潇不想解释了,“我是听说,你现在会刷机了?就那个S.martphone论坛。”
原来是碰巧。
程一鑫收起嬉笑,顿了半晌,“还行吧。”
金潇不再嘲讽,精致的脸上薄怒散去,“嗯,对,我同事说的,我就过来看看……说真的,我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这回的没想到,是纯属巧合的意思。
这么几个字,都让人感到尴尬地说不出话。
她低头去拿矿泉水,嫣红的指甲,水葱一样的手指,细细的手腕上缀着红色的四叶草手链,跟他怎么擦都擦不锃亮的玻璃柜台格格不入。
“我来吧,”程一鑫主动要给她拧开,舔了舔嘴唇,“见笑了,这几年没混出什么名堂。”
他们之间顿了顿,忽然变得格外客气。
一股拧着绷着的劲儿泄了。
原来让前女友看见自己过得不咋地,也没那么不堪。
看见前男友依然缩在大世界里与底层人士打交道,金潇连再次嘲讽的劲儿都提不起来。
金潇松手,矿泉水瓶被程一鑫接过去,她瞥见他拧瓶盖儿时候不自觉缩了指尖。
估计是他指甲里有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