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站在阴影中，在满地的蛋壳中矗立着，瘦削的侧脸有点孤独。

人们在笑，林阳听不清他们在笑什么，不过他很生气。这种怒火是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是难以抑制的。

林阳清楚，顾瑾城和自己一样，都是在似锦繁花中最孤独的那一束。他们和这个世界就像是隔着一面名为天然的屏障，是试图跨越是会被刺伤的悲悯。

不能这么冲动。躲在角落里，林阳自己告诫自己。

但他没忍住。

坐在派出所的长凳上，林阳换了个姿势。脸上被指甲抓破的伤口有点刺痛，风一吹，痛感都要吹进骨髓里。

“阳阳！”一声夸张的叫喊从门口穿来，林阳扭头看，能这么夸张的只有林炜毅了。

“爸爸。”一扫脸上的阴郁，林阳赶紧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

“哎呀，你的脸怎么了？”离得远远的，林炜毅就注意到了林阳右脸脸颊上的红血印。他要跑过去，却被一旁的民警拦住。

“您就是林炜毅先生吗？”那民警打量了林炜毅好几轮，“这是您的小孩？”

“这是我儿子。”

“您居然有儿子。”民警有点惊讶。不过，职业素养还是让他收起了好奇心。他和林炜毅原原本本的说了林阳打架的事情，他用的措辞很中立，没带任何私人情绪，在林阳听来，就和播报新闻差不多。

“就是这个小崽子打了我儿子？”林炜毅的目光在派出所里扫视了一圈，锁定了最角落里的一个小孩。他双手抱拳就摆开要打人的架势，民警赶紧拉开了他。

“再怎么说也不能主动动手啊！”林炜毅很生气，“同志你让开，我今天非得给他上一课。”

“先生，先打人的是您儿子。”民警用力拦住他。

林炜毅看向林阳，林阳冲他笑笑。

“别怕嗷，阳阳，爸爸相信你，”林炜毅摸了摸林阳的脑袋，“有时候吧，主动打人也是分情况的。”

最后，两个人还是和解了。准备带林阳走的时候，林炜毅走到那个男孩的身边，拿出几张折成长方形的钱，其中几张夹在了他的手指间让他作为医药费，另外几张则塞进了他的口袋里，告诉他，这是封口费，不要把和林阳打架的事情往网上说。

男孩也爽快，拿了钱高高兴兴就同意了。带着林阳出派出所时，林阳问林炜毅，顾瑾城是不是在家里休息。

结果林炜毅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出门，林阳就看见了靠在车旁的顾瑾城。

林阳啊了一声。

路上，林阳一直没有和顾瑾城搭话。顾瑾城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林阳不敢说话。

路上，顾瑾城也没有和林阳说话。顾瑾城不知道要和林阳说什么，他不想说话。

只有林炜毅一直在吧啦吧啦说个没完，话题一下子聚焦到林阳脸上的伤，一下聚焦到顾瑾城的综艺上。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路，最后把车子停到车库时，林阳和顾瑾城先下了车。

“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打架。”下车时，顾瑾城嘟囔了一声，但特意放大了声音，好像就是说给林阳听的。

林阳耸耸肩，没做应答。他想，若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打架呢。

两人一起走进客厅，林阳打开了冰箱。

“喝牛奶吗？”他问。过了一会儿，又补一句：“顾叔。”

顾瑾城看向林阳。片刻后，点了点头，“帮我倒一杯吧。”

林阳原本已经帮自己倒完了牛奶，准备把牛奶放回冰箱。听见顾瑾城这句话，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咧开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为顾瑾城倒了满满一杯牛奶。顾瑾城轻轻抿一口，醇厚的奶香在舌尖蔓延。

“奇怪，你爸停车需要停这么慢吗？”和林阳并肩喝牛奶时，顾瑾城突然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车库里。

林炜毅一直没有下车。他的指尖不断在方向盘上敲打，等待着自己想要接听的那通电话。

电话比约定好的晚来了十分钟，不过这不要紧。林炜毅接通电话，那头是电子改变过的声音。

“那个东西在吗？”

“不知道，我把家里搜过一遍了，没有找到。”林炜毅说，“若是找到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