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将起。
接到陛下旨意的将士。
心中俱是一惊。
他们本以为按照老皇帝的性子,会如近几十年那样偃旗息鼓。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在迟暮之年,居然还有胆量向蛮夷主动开战,不过惊讶归惊讶,众将士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
因为他们早就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如今接到消息。
心中虽然感到好奇,但却没有任何恐惧和害怕,全都在认真为大战做准备。
尤其是骑兵,他们是战场的主力。
更是大晋军队的宝贝。
出征之前,不仅要检查自己的甲胄、弓箭、长刀、长槊、铜锤。
还要检查自己战马的情况,任何一处细节都不能放过,否则一旦上了战场,出了问题,死的不仅是自己,甚至还会连累战友。
也正是因为这样。
一时之间。
偌大的山海关变得安静、沉闷下来,空气中只剩下磨铁的声音。
帅府中,老信国公站在沙盘前,看着那只有寥寥几座山丘的平原地形,眉头紧锁,思索着出关后该如何与蛮夷作战。
就在这时。
霍景从外面走了进来。
“父亲,棉衣到了。”
霍景开口,此时天气已经入秋,若是换做温和的南方也就罢了。
可北方却是越来越冷,将士们即便再身强体壮,也不可能一边穿着粗布麻衣抵御风寒,一边提起武器跟敌人浴血厮杀。
“质量如何?”
老信国公转头看向儿子霍景。
当今圣上固然圣明。
但老信国公却是信不过哪些官吏,毕竟以往他就在这上面吃过这亏。
还记得那时他才只是个校尉,戍守山海关以北的拒蛮城,结果上面发下来过冬的棉衣,里面塞得竟然全都是芦花。
若不是他跟老慕据理力争。
又有家里关系在。
说不定那年手底下的将士要冻死十之六七。
再之后,自从秦相上台,主张与蛮夷议和以来,虽然没再出现过棉衣全部用芦花的情况,但实际上也也好不到哪去。
每年军中都会冻死不少人,面对庞大的官僚团体。
信国公拿此事也没办法。
毕竟武将在朝堂一直说不上话。
“这次的棉衣质量极好。”
霍景点点头,笑着道:“里面塞的全都是棉花,没有掺其他的东西。”
“那就好,快发下去吧。”
老信国公应了一声,而后感叹道:“如今朝野上下都盯着这场战事。”
“军需物资又不用从地方路过,由修士专程护送,而少了那些地方官吏上下其手,克扣军资,确实要比以往好很多。”
“是啊。”
霍景连连点头。
棉衣里面居然全是棉花,这要换做以前简直敢都不敢想。
随即,他便出了帅府去分发棉衣。
老信国公低头看着沙盘。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如今圣人出,大晋上下团结一心,朝中又有贤君良相,此战已无后顾之忧。
而北境此时快要入冬,对于大晋将士固然艰难,但对于蛮夷又何尝不如此,他们也是血肉之躯,能在风霜之中坚持多久?
在这种情况下。
有修士在。
大晋不需要担心补给的问题。
算是抢占了天时之利。
唯有这地利。
平原地带步兵面对骑兵压力太大,必须要抢占有利地形,稳扎稳打。
老信国公殚精竭虑的想着时。
只会纸上谈兵的苏长歌并没有去献策打扰,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完全是靠着统帅指挥的能力,以及士卒的士气来打。
他所能做的。
就是在战前鼓舞己方士气。
夜里,寒风凌冽。
房间内。
想到即将来临的大战,苏长歌毫无睡意,不是紧张,更不是兴奋。
而是沉重。
一股从未有过的沉重。
战争二字,说起来很轻松,但当它真正降临时,才能感受到它的分量。
数十万将士冒着严寒,顶着风雪,在冰天雪地中同敌人浴血厮杀,多少人有去无回,多少人会在此战中丧命,埋骨他乡。
一念至此。
睡不着的苏长歌在夜色下散步。
走着走着来到了军营。
此时的营地内,虽然亮着火光,但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又像是静默的黑白画面,让人压抑到快要窒息,恨不得赶紧离开此地,一刻也不像多待。
这时。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苏圣!苏圣来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
霎时,军营瞬间变得鲜活,一双双漆黑的眸子注视而来。
他们是最普通的士卒,也是社会的最底层,大部分人所接触过的最高权贵,也不过是什长、百夫长或者武官校尉。
哪里接触过圣人?
而看着眼前的将士,一个个鲜活的将士,一向能言善论的苏长歌。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报以微笑。
忽然,一道声音自营帐内响起。
“苏圣。”
“小人来自鲁地东阳城牛家村。”
“旁人唤作牛大。”
“若此战小人不幸身死,可否麻烦您将这封书信交给我父母。”
苏长歌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木讷汉子,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神情有些紧张局促,一双手用力的攥紧书信。
“自然可以。”
苏长歌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将士们以命相搏尚且不畏,他只是送个书信而已,又有何为难一说。
“大人恩德,小人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木讷汉子面露激动之色,走上前半跪着递上书信。
见状,苏长歌连忙将他扶起,接过书信后环顾周围将士,说道:“此战不论成败,诸位将士保家卫国,为子孙后代舍命相搏。”
“皆是我大晋万民的英雄!”
“即便是拜,也应该是我拜诸位才对。”
说罢。
苏长歌朝众将士拱手躬拜。
看到这一幕。
将士们顿时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圣人居然会敬拜他们这些微末小卒。
但也正是这一拜,他们对这位苏圣。
生出一股强烈的敬重之意。
士为知己者死,他们虽然不是士,可也不愿辜负苏圣这一拜。
而苏长歌在拜完后,并没有驻足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走着,将沿途那一双双注视自己的眼睛,一张张饱含风霜的面庞记在心里。
此战过后,他们中可能有的人。
将永远留在这个冬天。
但苏长歌却不会忘了他们,他们的名字亦将刻在史书当中,被后世子孙铭记、
就如此,不知不觉间。
苏长歌一直从夜晚走到日出,心中的沉重却并没有消失。
而在帅府门口,老信国公身披甲胄,望向迎着光走回来的苏长歌,似是在专程等他,开口道:“苏状元,这一夜感触如何?”
闻言,苏长歌没有说话。
其实战争这种事。
在忘忧梦境中那个列国纷争的时代,他早就见过了无数次。
但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沉重。
苏长歌知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