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尤其当他看着林予从天台掉下去的时候。

从某个角度来说，林予做出了他一直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愿。那一瞬间，太宰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嫉妒，嫉妒林予竟然比自己先一步离开这个无趣的世界，但更多的，还是嫉妒那个人竟然可以和他的少年一同坠落。

就算是殉情，那殉情的对象也该是自己才对。

正当他准备跟着跳下去的时候，他的面前似乎浮现出了一大片白光，那片白光渐渐笼罩了他们所有人，也笼罩了整个城市，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直到再睁眼，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昨天的这个时候。

这是……时间回溯么？

太宰治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林予的异能，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林予用这个能力，而且这个能力太变态了，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总之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他先是问了手下林予的位置，得知他还是和昨天一样在森鸥外的办公室汇报工作，这才放了点心。接着他迅速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然后去找了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有意无意地试探“今天”发生的事情，然而事实证明，他们都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所以时间回溯是会清除别人的记忆么？因为自己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所以即使更改时间把自己送回了过去，也不能像别人那样清除自己的记忆。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确定这是某个人的异能，而不是某种超自然现象了。

之后他又去见了林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他去见林予的时候竟然难得生出了些许紧张的情绪，他怕少年没有回来，他怕他的少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时间。

所以他难得没有向往常一样翻窗，或者直接开他的门锁，而是用了最普通的敲门表示自己的到来。

如果他在家的话，一定会来给自己开门的吧。

幸好，他敲了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少年似乎刚才在睡觉，开门的时候头发还有些乱糟糟地炸毛，看见他的时候似乎是愣了一下，但还是把他迎了进去。

“小予，中午好啊~”他像往常一样一个飞扑抱住了林予，少年在他怀中的触感是真实的，呼吸是真实的，心跳也是真实的。

太宰治突然就打消了先前的念头，这样鲜活明亮的少年，就应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带走他的生命，包括自己。

——

虽然太宰治突然来自己这里，让林予有些意外，但是事实上他只是在自己这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林予也没有多想。

时间再次来到了第二天。

所有的事情走向都和之前一样，包括太宰说的话，包括他们去找织田作之助以及之后的那番争论。

唯一不同的是——

“我们去吃饭吧，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去吃咖喱怎么样？”织田作像上一次一样提议道。

“好啊。”赶在太宰治之前，林予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哇——”太宰一下子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时候达成一致的！都不告诉我！”

接着他又扁起了嘴：“可是我不想吃咖喱嘛……我这几天天天被迫吃咖喱饭，吃到我现在看到它都浑身不舒服。”

织田作之助：“这样吗？那我们换个别的吧，太宰你想吃什么？”

“吃火锅吧！我们三个再加上安吾一起~刚好让他开车！”太宰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的主意。

林予却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了他。

明明上一次吃火锅的主意是自己提的，太宰只是表达了赞同，但是这一次却主动提了出来。

是巧合吗？还是说……他其实记得上一次发生的事情？

“火锅啊，我觉得可以，林呢？”织田作之助问他。

“啊……”说实话，林予有点犹豫，因为他已经吃过一次火锅了，所以短时间内并不是很想吃。但是看着太宰治的星星眼，林予又犹豫了。

说不定太宰只是单纯想吃火锅呢？他们平时也难得去一次中华街，他实在不想辜负太宰的期望。

“好吧，那我们就去吃火锅。走！去叫安吾！”

他们去找安吾的时候做了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事，虽然坂口安吾可能对他们的恶作剧习以为常，但是这并不能就此消磨他们捉弄坂口安吾的兴趣。

于是四个人又像上一次那样坐着坂口安吾的车来到了中华街，然后来到了同一家火锅店，坐到了同一个位置上。

当然，这次林予点了和上一次不一样的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太宰治突然说要去洗手间然后离席了，过了好久都没有回来。

“他不会突然心血来潮觉得溺死在马桶里也不错于是自杀去了吧？”林予突然想到了这么一种可能，于是说了出来，

坂口安吾一脸冷漠：“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话题。”

林予耸了耸肩，说：“总之我去找一下他吧，你们先吃。”

说完林予也离开了座位。

他先是去了一趟这边的厕所，理所当然地没有发现太宰治。他想了想，转身去了上一次的那个天台。

他这次还没到天台门口，就听见了那个青年和太宰治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那个青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愤怒。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来帮你一下。”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听见的不太一样，具体说来就是更加冷淡一些，有点接近于林予刚认识他时候的语气，同时又带了点微讽的笑意，“你看，这栋楼也没有多高对吧，大概也就十几米的样子，而且下面还有别的建筑，甚至还有些棚顶。所以就算你跳下去了，你也不一定就会死，更有可能的是缺胳膊断腿，或者下身瘫痪，下半辈子直接在轮椅甚至是床上度过。相信我，你不会想要那样的生活的。”

“但是我不一样，如果你想，我可以直接对你开上几枪，我保证能让你迅速地步入死亡，不会有太多的痛苦，更不用担心下半辈子可能躺在床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用你那把破玩具枪来吓唬我，小鬼！信不信我真的跳下去！”青年的声音多了点烦躁，同时往后又退了几步。

“玩具枪吗？”太宰治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咔哒”一声上了膛，“那你要试试吗？”

青年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青年的脸色和语气明显慌乱了起来：“我跟你之前没见过面吧？你为什么想杀我？”

太宰治似乎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么说呢，我明明是在帮你完成你的愿望啊，既然你不敢跳，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从这里跳下去，还是让我杀了你，选一个？”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青年开始气急败坏起来，他现在明显前后两难了起来，回去也不是，跳下去也不是。

“承认吧，你就是一个连死都不敢的胆小鬼罢了。”太宰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不然……还是让我来替你结束生命好了。”

说着他就要开枪。

“太宰，”林予就是在这时候走了出来，成功让太宰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小予？”太宰治有些惊讶地看着林予，“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已经出来很久了，一直没有回去，所以我来看看你。”林予声音平静，仿佛完全没有看见太宰治正拿着枪指着一个人那般。

说实话，林予并不是为了救那个人才出来的，他不是圣母，不会对想要杀了自己的人心怀仁慈。他只是觉得……太宰治现在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

“因为你说是要去洗手间，结果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担心你是不是找了个马桶自杀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咦？你是说用马桶窒息吗？听起来不错，下次可以试试看？”太宰治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他这样子还挺可爱的，如果忽略掉那只举着枪的手的话。

“……不要了吧，马桶太脏了。”林予想也不想地替他拒绝。

“好吧，那下次换一个。”太宰治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那名青年被他俩的互动看傻了，虽然他很想吐槽一句“可是这里也不是洗手间啊，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可是因为太宰治的手还一直稳稳当当地举着并且对准了他，让他完全不敢说话。

接着，他似乎看清了林予的脸，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是……林予？”

“是我。”林予点头。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生山良三，之前是和你一起在羊共事过的！”那个青年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同时目光转向了太宰治，脸上带了些惊惧，“你旁边那个人……他是个疯子！他想杀了我！”

于是林予又把目光转回太宰治身上，发现对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于是拍了拍他的手：“你先把枪放下吧，举这么久不累吗？”

“你说的对，好累哦。”太宰治扁了扁嘴，说着把上了膛的枪恢复原状，然后收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生山良三松一口气，林予就接着说道：“你说他想杀你——可一开始不是你自己主动站到那上面去的吗？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要自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