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时半靠在床上，眼睛不太高兴地眯起来：“你说我在为莫晓宏步步后退？”

“没有，就是想起来一些不太好的往事。”吴小花神色不明，她想起来自己被杀那一天，好像最开始，她也以为身为血脉亲人，不至于此。

可事实上，人性跟是不是你的亲人没关系，想杀你的时候，管你是谁呢？

“是什么？”苏青时问。

吴小花静静看她一会儿，开口道：“我从前有个邻居，她一辈子的钱、尊严、人生，都给了她儿子，后来她儿子却带着全家跑了，把她丢下，一分钱没给她留，没多久，这个儿子没钱了，回来要钱，邻居不肯，她儿子在除夕夜把她杀了。”

说这话的时候，吴小花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苏青时，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过去那个死掉的可怜女人。

两人对视时互相沉默着，许久之后苏青时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也是这个下场？”

“不，我觉得是我要引以为鉴，人要为自己而活，今天我既然是来辞职的，那就应该直接说，我要来辞职。”吴小花平静地描述出自己本来的目的。

人生在世，心软是大忌。

苏青时再可怜，管她什么事呢？反正话也说了，听不听在于苏青时自己，反正等拿到工钱，两人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看着吴小花半晌，苏青时缓缓说：“明天我让张悦来给你结算，你再来一趟，还有……你想辞职，是因为莫晓宏吗？”

听罢，吴小花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是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忍的人，想辞职，单纯是因为有更好的去处啊。”

“更好的去处……”苏青时喃喃重复了一遍，继而疲惫地躺下，“走吧，给我关灯。”

吴小花无声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走出住院部，吴小花踩在未完全化掉的积雪上，缓缓回头看向苏青时房间的窗口，最后长叹一口气，大步离开了医院。

穿过两条街，吴小花用钥匙打开福利院的小门，今晚她回来晚了些，晚课已经开始，于是轻手轻脚地准备先回房间拿衣服洗澡。

结果她刚上楼就看到了自己房间亮着灯，吴小花放慢了脚步，拿过楼梯口的扫把，警惕地走到门口，悄悄往里看，发现是吕佳期在她床上呼呼大睡。

吴小花松了口气，随后无奈笑笑——这是福利院，怎么可能随便就放陌生人进来，还大咧咧开着灯呢？

将扫把放回原地，吴小花回到房间，看了下床头的闹钟，发现已经七点半了，再不送吕佳期回去的话就要赶不上最后一趟公交车。

于是吴小花推推吕佳期的肩膀：“佳佳，醒醒，醒醒。”

“唔……我不要吃饭……”吕佳期翻了个身，继续抱着被子睡。

“佳佳，该起床回去了，你爷爷奶奶他们该着急的。”吴小花干脆直接伸手掐着吕佳期的胳肢窝把人拎起来。

莫名其妙被人提起来，吕佳期总算迷迷瞪瞪地醒神了些：“啊、啊？花花啊？你回来了？”

吴小花点点头，放开她：“你怎么过来了？还在我这睡得昏天黑地的，门也不关？这孤儿院不是只有女孩子的，你倒是大胆。”

吕佳期揉揉眼睛：“我本来说等你的，可是你一直不回来，我就没忍住迷瞪了一会儿，没睡久。”

“还没睡久？我进来好一会儿了你都没醒，快起床，我送你回家。”吴小花给吕佳期拿外套穿上。

穿好衣服，吴小花拉着吕佳期下楼，出宿舍前谨慎地关了灯、锁了门窗，小心到极致。

吕佳期看着吴小花动作，不解地歪歪头：“花花，为什么要这么谨慎啊？”

“习惯而已，平时自己一个人住，小心些总是好的。”吴小花正在锁门，头也不抬地回道。

所有能被称为习惯的、不太寻常的行为，都是曾经吃过亏。

吕佳期心中暗暗叹气，挂起笑容拉着吴小花的手臂一块下楼，同时解释今天她为什么在。

原来，吕佳期爸妈过了元宵节就又要去工作了，所以她来找吴小花玩，想着就算吴小花要去工作，晚上总得回来吃晚饭，没想到等到了晚上六点都没见到人，她就不小心在宿舍里睡着了。

吴小花无奈地说：“你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而且你爸妈今天刚走吧？你就跑过来？”

“一个人也无聊嘛，反正以前我也整天乱跑，没关系啦。”吕佳期嘿嘿笑着，看起来十分心大。

闻言，吴小花无奈摇头，她真觉得吕佳期能平安活这么大，完全就是命好。

吕佳期追着吴小花问：“对了对了，你工作怎么样？”

“我今天是去辞职的，本来去了老板家，结果老板生病住院了，今天去医院陪护了一天，不然不至于回来这么迟。”吴小花本不想提，可是吕佳期问了，她不想随便应付，就干脆说了实话。

看着吴小花脸上的神色，吕佳期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不高兴吗？”

吴小花诧异地看向吕佳期，默默点头：“对，因为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而且，明天老板才给我结工钱，少了半个月，等于少拿半个月工钱，哎……”

不等吕佳期还继续问，吴小花换了个话题：“对了佳佳，政府忽然给了我一个去市一中的名额，我考上的，咱们这回，真的能在一块上学了。”

说到这个吕佳期就把原来的话题抛在了脑后，高兴地跑到吴小花前面把她拦下：“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考上了？”

早上出门前，吕佳期对着自己的爸妈死缠烂打，想问他们有没有把吴小花入学的事办好。

结果妈妈说：“有没有考上，你可以自己去问啊，如果对方连这个都不愿意跟你说，那你们，也不算是朋友吧？”

吕佳期依旧在地上打滚：“可要是她没考上市一中，难过的话，我提这个不是戳人伤口吗？”

“如果因为这个就觉得你是在戳她伤口，那你就有点热脸贴冷屁股了宝贝。”妈妈丢下这句话就跟着吕爸爸出门离开工作去了。

最后吕佳期都没问出来，躺在地上生了会儿气，不情不愿地换衣服出来找吴小花。

现在听到吴小花真的考上了，吕佳期瞬间觉得妈妈就是恶趣味！

明明考上了还要诓她！说什么万一没考上，都是骗孩子的！

吴小花看不太懂吕佳期脸上古怪又扭曲的神色，哭笑不得：“我知道之前也很震惊，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吕佳期笑起来，揉揉脸颊：“哎呀，人家是想到以后要一块住了，害羞啦，你不能嫌弃我哦！”

“哈哈哈哈……”吴小花被她逗笑了，笑得眼睛眼泪都出来了，“佳佳你太好笑了哈哈哈哈……你不嫌弃我就好了，我成绩可能赶不上你们，听说市一中都是很高分的。”

说到这个，吕佳期忙摆手：“没有没有，怎么可能都是高分啊？有一百分肯定就有考九十的啊，别担心，你不会的，我都教你！”

“好，靠你了。”吴小花轻声应着。

说话间到了路边的公交站，吴小花看着对面店铺的大挂钟，说：“今天晚很多，我再送你回去一趟，应该还能赶最后一趟公交车回来。”

吕佳期撅嘴：“都送我了，干脆再到我家住一晚呗？”

吴小花摇摇头：“上回去是你说爷爷奶奶在家，把我拖过去了，经常过去就不太合适，放心吧，我回来了，就给你打个电话？”

上回吴小花有看到吕佳期家拉了电话线，应该是可以打的，而福利院办公室里也有一台电话可以打。

吕佳期还是不放心，磨着吴小花非要住自己家，明天早上她可以送吴小花过来，她想去看看怎么结算工钱，觉得听起来很有意思。

公交车来后吕佳期磨了一路，到站了吕佳期不松手，吴小花只好硬着头皮又跟吕佳期再见了一次长辈，再到她的小楼一块住下。

有了上回的磨合，吕佳期对吴小花很多稀奇古怪的习惯了然于心，不会再问多余的问题，只是依旧觉得吴小花某些习惯不太好，比如她真的很警醒。

晚上吴小花不管看起来睡得多熟，只要稍稍有一点动静，一定会被惊醒，仿佛时刻身处战场。

就连晚上吕佳期睡迷糊了想起来尿尿，回来发现吴小花都替她打开了照明的灯，像个不会累的小妖怪，勤奋又贴心。

早上又是吴小花先醒过来，这次她依旧等在客厅里，厨房则热着张姨送来的早饭，唯一的区别是这次两人说好一块去医院，吴小花没有走，会留下来跟吕佳期一块吃早饭。

吕佳期洗漱过后匆匆跑过来：“饿死了饿死了，花花你饿吗？”

“我也饿了，要是八点半你再不醒，我可得上去喊你。”吴小花笑着跟她走到厨房。

早饭是好消化的白粥跟咸菜，还有做得精致可爱的小包子，一共三个口味，豆沙、叉烧、蘑菇，做得口味清淡，没有外面卖得油腻。

吴小花尝了一口就知道张姨这手艺，没个二十年下不来，光揉面的力道就肯定练了很多年。

吕佳期塞了一只包子后看到吴小花慢慢尝着包子馅儿，以为她是觉得好吃，就笑着说：“好吃吧？张姨跟徐姨都是祖上当御厨的，练的童子功，这手艺，不比做国宴的师傅差。”

“确实好吃，面皮细腻，却又薄又劲道，馅儿的做法我不太尝得出来，但是光看手上功夫，就知道做的人一定很厉害。”吴小花忍不住称赞。

“奇怪，花花你对吃的……好像很有研究啊？”吕佳期想起来上回吴小花给自己的饭菜，也很好吃。

作为一个被张姨跟徐姨手艺养刁口味的人，事后她也震惊自己居然会觉得别人做的饭也好吃。

吴小花干笑两声：“因为以前我也在很多做饭的地方打过工，本来想当学徒跟着当厨师的，可是人家只要男的，我就学了个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