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和人来人往的喧闹声以及因为被迫停下驾车的马不耐烦地打响鼻尥蹶子的声音。

至于马车门，还严严实实的关着，一点都没有要打开的迹象，仿佛里面的人压根就没听见。

晋王眉头拧了一下，但作为出了名的老好人，特别还是未来的男主，晋王只是沉默了片刻，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声音扬高了一度，再次重复。

还是没动静。

里面的人仿佛死了一样，连声都不带吭的。

等一句话重复了三遍却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晋王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

太子回京五年，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虽为储君，但他鲜少在人前露面，偶尔出席宫宴他也只是一个人坐着，还迟到早退，三次有两次半都不一定去，哪怕是亲兄弟，他和太子面对面相见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晋王知道太子的脾气，说目中无人都是轻的，他行事向来乖戾，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更没有把他们这些兄弟姐妹放在眼里，他肆无忌惮的享受着父皇的偏袒，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人巴巴的将东西捧到他面前。

这就是储君。

晋王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一幕了，连面对面说话太子都不一定乐意搭理，还能指望他这会儿突然和颜悦色的跟你打招呼？

怕是在想屁吃！

晋王压下心中那丝浅淡的不悦，脸上重新挂上温润如玉的笑容，像是完全没有被忽视的尴尬，只安然自若的再次温声开口问好，大有一种你今儿要是不理我，我就赖这儿不走了的架势。

就特别的执着且厚脸皮。

马车里，虞楚楚简直胆颤心惊，特别是看见已经从闭目假寐的状态中醒过来，正歪靠在软榻上，捏着太阳穴神色不耐的太子殿下之后。

太子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很不耐烦，仿佛外面是什么烦人的苍蝇，似乎下一秒太子就会翻脸直接让侍卫把这只烦人的苍蝇给拍死。

不过，晋王孜孜不倦锲而不舍的同一句话重复了这么多遍，虞楚楚似乎都能分辨出晋王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温和悦耳到后来的隐约磨牙，她觉得，晋王可能也比较想骂街，或者直接拉开马车门把太子拽下去顺便锤爆他的狗头。

这不是纯纯的目中无人吗？

但虞楚楚还是非常聪明的保持沉默直接装死，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两边都是大佬，这种情境下，没有她一个小小侍女说话的位置。

咱还是老老实实坐着看戏叭。

这僵持的一幕也落在了围观的百姓眼中，晋王不愧是有贤王之名，风度就是不一样，巴巴的跑来迎接远道回京的兄长，却被人直接忽视，晋王都已经表现的那么友善了，太子却连面都不露一下，当真是应了那句性情倨傲目下无尘，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围观的百姓瞧着两边人马的动静，心中自然犯嘀咕。

马车里久久不见动静，马车里的人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孤不待见你，赶紧麻溜滚叭。

晋王温和的眸子沉了一下，都已经被人忽视成这样了，晋王倒也没有受|虐的爱好，自然不会这么不识趣，他轻笑了一声，非常自然的就开始给自己找台阶：“太子皇兄一路奔波劳累，眼下估计还在熟睡，臣弟就不叨扰了，皇兄还是早些回府，臣弟改日再上门...”

“聒噪！”

晋王的台阶还没铺完，就被一道轻慢冷戾的男声给打断了。

“拜访...”

晋王最后两个字吐出来，一直紧闭的马车门也就开了，晋王下意识看过去，漫天云霞散落在车辕，借着夕阳的余晖，他...只隐约看到了珠帘后的两道人影，一个是太子，还有一个，似乎是...女子？

被太子抱在怀里的女子！

晋王瞳孔微微一缩，由于太过震惊，甚至都忘了自己铺的台阶被太子拦腰砍的尴尬事件。

虞楚楚：......

虞楚楚也很绝望啊，谁能想到太子被吵得有些不耐烦，然后就把她薅进了怀里试图撸她泄气呢？

其实也不能算是抱着，她就献了个头而已，纯视觉误差。

虞楚楚被太子跟掐小鸡仔似的摁着，老老实实连头都不敢动一下，任由太子拽着她的头发绕在指尖缠啊缠，缠好了再松开，如此反复，仿佛能通过玩头发缓解一下被人吵醒的不爽。

虞楚楚觉得自己的头皮被拉得有点疼，同时很想提醒太子，自己已经五六七八天没洗头了，头油的能炒菜，您确定撸完不会因为手过于油而分分钟翻脸弄死她？迫于某种压力，虞楚楚还是选择了善意的不提醒，老老实实充当被撸抱枕工具人。

哪怕隔着这么厚的珠帘，虞楚楚好像都能感觉到外头晋王那极其复杂的目光——

八成是被气的。

就算是开了马车门，燕璟也并没有要搭理晋王的意思，只是在专注的玩头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双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先回神的是晋王。

晋王没想到太子居然会露面，特别是，他怀里还抱了一个女人。

因为隔了有一段距离，加上还有珠帘的遮挡，晋王并看不清太子怀中女子的面容，他只是看见，太子拥着一个女子，马车独处，旁若无人举止亲昵，毫不避讳。

不是说，因着在佛寺待了十多年的缘故，太子不近女色么？

晋王眼中探究一闪而过，目光若有似无的往马车里瞟，很想看清能被太子看上并带在身边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晋王只当刚刚被忽视的尴尬事件并未发生，依旧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笑道：“皇兄平安归来，臣弟便放心了。”他顿了一顿，声音拔高了一度：“臣弟还未恭喜皇兄喜得爱姬。”

爱姬？

谁？

我吗？

听到马车外遥遥传来的含笑问候，一直乖乖被撸的虞楚楚茫然了，震惊了，然后忍不住想去看太子的反应。

“殿下，奴婢...”

什么爱姬不爱姬的，女孩子的名声很宝贵的好伐，她还是一个连小手都没拉过的纯情美少女，不要给她艹已婚少|妇人设。

燕璟耷拉着眼皮，像是没听到晋王恭维的话，也没看见虞楚楚疯狂眼神暗示，他手掌微一用力，就将虞楚楚刚扬起的脑袋又硬生生给摁了下去，清瘦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缠头发，墨色细润的发丝一缕缕绕在苍白瘦削的手指上，就像蜿蜒盘旋的藤，再松开，原本直顺的发变得弯曲，如此反复。

等晋王的话说完，燕璟才终于抬起了头，遥遥看向马车外站着的晋王，漫不经心的一瞥，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看路边的杂屑，淡薄凉薄，轻飘飘的，像施舍一般，薄唇一张，就两个字——

“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