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炭炉已将水煮沸,她提壶将水倒于一旁的玉壶里,按住盖帽轻晃过后将茶水倒出,顺着镂空的纹路流下茶盘之下的水盒里。用竹镊子将茶盏一一翻转过来,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乱。洗茶、点盏,一手执壶柄,一手按壶顶,将壶抬起把焖好的茶以流畅清澈的弧线倒进茶杯里。
热茶入口,缓过心神。脑海中回响着萧承徽说的话:我爱过一个人,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不爱皇上。
自嘲般弯了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不似平素媚态娇柔,冷滟得很。她一直模仿着记忆中姑母当年对先帝的样子来对待尉迟暄,差了几分爱人的心肠,到底还是不够像。
或者…沈明娇心神一动,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却未抓住。所有人都说姑母是为情入宫,倘若…不是呢?
“主子!” 入画叩门,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主子!你快看谁来了!”
“四表姐!”
这道娇憨清甜的声音将沈明娇从沉思中拉了出来,顾不得热茶碰洒了半盏,急忙起身将殿门拉开。见到门外的少女,瞬间热泪盈眶,哽咽轻唤道:“慈儿。”
先帝与淳贤皇贵妃育有二子一女,二子皆不足周岁而夭。所余一女名唤慈徽,先天情智不足。
淳贤皇贵妃薨逝后,慈徽公主奉皇命,前去昭陵,守灵三年。
“怎么回来得这样突然,也未先着人知会我一声!” 沈明娇拉着慈徽前前后后地看着,眼泪又滚了下来。“瘦了许多,我们慈徽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慈徽公主长相更似沈家人,清丽婉柔,一等一的好相貌。“四表姐!慈儿最想四表姐啦!” 只可惜…言行举止稚嫩如孩童。
“可用午膳了?车马劳顿累不累?” 沈明娇替她摘下身上的披风,握着的手半刻也未曾松开。
“回懿主子,初一那日皇上便传旨让公主回京,整理行装、路上又耽搁了许久,今日才到。” 从小照顾慈徽的姑姑梅清回话道。
“清姑姑也辛苦了!入画,快带人下去用茶!” 沈明娇言语之间皆是暖意。梅清是姑母从侯府带出来的旧人,相较梅湘更是亲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我原本还能再早些回来的!是听说大舅舅病了,到了侯府却…”
“你们去吩咐小厨房做些清淡易克化的吃食来!” 沈明娇听她眼见着就要将父亲不在侯府养病的事说漏,急忙打断。散了众人,亲力亲为替慈徽净手。
“四表姐怎么进宫啦?是来找我来玩的吗?” 慈徽任沈明娇拉着换下风尘仆仆的外衫,粘人得紧,嘴里念念叨叨路上的见闻。
“可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皇兄说晚点也来永和宫为我接风!”
难得,在亲缘浅薄的皇家,尉迟暄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甚是照顾,衣食住行皆亲自过问,又派暗卫在皇陵保护。三年之期一到,便将人召了回来。
“四表姐可是在酿酒呀?” 慈徽进院时,小安子等人正将洗好的花瓣装在坛子里。
“慈儿也懂酿酒?”
“懂的呀!” 慈徽一双不谙世事的眸子清清亮亮的,笑起来与沈明娇一样,嘴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母妃在时也会这样做,然后再将坛子埋在后院的大树下!”
沈明娇闻言错愕不已,在她的印象中,姑母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遑论在宫里酿酒。又柔声问慈徽道:“姑母也会酿酒?”
“是啊!” 慈徽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推门拉着沈明娇向后院走去。“就在这树下!母妃还说,是特地为了四表姐准备的呢!”
沈明娇如坠迷雾之中,想起姑母的遗言:日后若有皇命召你进宫…再将此信展开…
她是沈家最常进宫的孩子,性情受姑母影响极大…
姑母是算准了她会提前打开那封信,知道凭她的性子,只要是看了那首诗,无论有无皇命都一定会想法设法入宫。
所以…今日站在这里的,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可永和宫若是住了旁人呢?除非…姑母确认她会入主永和宫。
隐约记得,姑母每每说起尉迟暄的生母袁皇后时,总是十分感念...那么,尉迟暄将她放在永和宫,还是巧合吗?
姑母如此煞费苦心将她送到这里…树下埋着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