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侯听完了宰予的回复,不免连连笑着点头。
“宰子能为国家分忧,寡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您呢?只是现今曲阜城中的局势仍未平定,还请您继续努力,待到国都安定后,如果您到时仍有余力,寡人自当委派您前去征讨阳虎的残党。”
宰予得到了鲁侯的保证,也没有理由去拒绝他的请求。
他拱手行礼道:“下臣岂敢不恭敬的执行您的命令呢?”
宰予话音刚落,便看见一辆战车从城内奔腾而来。
车上的甲士一副火烧眉毛急不可耐的模样,他跳下战车向着鲁侯回报道。
“君上,大司马叔孙州仇遭到乱党挟持,下军担心强攻可能危及大司马的性命,所以请求与贼将叔孙辄谈判。但叔孙辄不肯信任孟氏与叔孙氏,要求必须与菟裘大夫盟誓才肯放人。”
“这……”
鲁侯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望向宰予:“宰子,您看这……”
宰予也没想到叔孙辄居然这么能顶,如今阳虎败亡,他的党羽们不是早早出逃,就是死于刀兵之下。
而一向被季寤等人瞧不起的叔孙辄,竟然成了逆党之中坚持时间最久的一个。
不过叔孙州仇也是倒了血霉,小伙子前年才刚继承了叔孙氏的家业,连老婆都没娶呢。
本来他去年打算与齐国的高氏订立婚约,娶高张的嫡女为妻,结果齐鲁两国开战,老丈人高张直接被俘,他的婚事自然也就因此耽搁了。
老婆没娶成也便罢了,现在自己又被兄弟劫持,弄不好没有留下子嗣就要去世。
他这一死,对他个人来说倒还在其次,对叔孙氏来说,弄不好就会变成致命打击。
当初叔孙氏因为继承的问题,引发竖牛之乱,使得季孙意如趁虚而入,推动‘废中军’,最终导致叔孙氏在鲁国势力大减的故事还历历在目。
要是这次再因为叔孙州仇死于非命,而引起族内动荡,那原本在三桓中稳坐第二把交椅的叔孙氏,弄不好就得排到孟氏的后面,成为新的吊车尾。
怪不得来禀告的人这么着急上火呢。
宰予权衡了一下他与叔孙氏之间的关系,又琢磨了一番三桓之间的强弱对比,最终得出结论。
在他还没有发育好之前,还是让三桓维持势均力敌的态势比较好。
这一次叛乱,季氏的威望必然受损,孟氏则是最大的受益方,如果叔孙氏这时候走向衰落,那就会让孟氏在下军做大,进而蚕食季氏的上军。
到时候,他作为国内较为强势的大夫,难免要选择在孟氏和季氏之间站队。
这可不是宰予希望看到的情况。
孟氏和季氏,他哪一边都不想站,而让他站公室,鲁侯的份量又实在不够。
所以这时候,反倒不如保下叔孙氏,继续维持国内稳定的三角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好歹也算是朴素版的三权分立,只留下孟氏和季氏,容易激化国内矛盾,宰予可没工夫陪他们打内战。
想到这里,宰予俯身回道:“既然如此,下臣自当为国家解忧。”
……
就在宰予动身前往叔孙氏府上,申枨、子路、子贡等人清剿叛逆残党之时。
一直没有在平叛过程中露面的高柴,正待在学社的后厅的宅院里。
虽然高柴先前屡屡向宰予请战,不过宰予考虑到高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再联系到他那‘非人’的力量与‘伟岸’的身板,让他加入战斗实在是影响战局的平衡。
于是,宰予只能宽慰高柴道:“现在还不是我军出动高达的时候。子羔,我另外交给你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吧。”
虽然宰予一再向高柴强调,‘高达’的意思指的是:德行之美,谓之高。学识之广,谓之达。
不过以高柴对宰予的了解,这基本可以断定为扯淡,‘高达’多半不是什么好词。
如果换做平时,高柴高低得卸宰予一条腿,不过考虑到他马上就得去公宫战斗。
于是,高柴结合着自己对于礼法的理解,给宰予判了个缓刑,准备等他打完了仗再进行报复。
而宰予分派给高柴的任务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在曲阜发生动乱的时候,负责保卫齐国上卿高张的安全。
高张自从在大野泽之战被俘虏后,一直被关押在夫子家里,也即是学社之中。
关押在夫子这里,是因为夫子当年追随先君昭公流亡齐国时,曾经在高张的门下做过食客。
后来夫子之所以能得到面见齐侯的机会,也是由于高张的举荐。
正因为如此,所以夫子和高张之间,也算是老交情了。
高张如今虽是败将,但再怎么说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体面人,按照各国的外交惯例,是绝不可能把敌国上卿羁押于牢狱之中的。
所以在简单的商议后,高张便被送到了学社里软禁了起来。
高张在鲁国的这几个月过得倒也还行,每天读读书弹弹琴,夫子闲暇时,还能与他谈经论道。
甚至于夫子不在家的时候,有学生上门请教问题,高张还会代为指点一二。
作为齐国高氏的宗主,执掌着齐国的大政,高张的学识或许比不上夫子那般广博,但因为常年从事实务,他的许多观点与理论却都很实用。
因此,学生们在拜见过高张后,也纷纷表示受益匪浅。
高张在曲阜得吃得喝,精神世界也得到了满足,唯一让他发愁的,可能就是迟迟无法归国这件事了。
因为他先前开罪了阳虎,所以虎子对于齐国想要交换高张的提案一律予以回绝,大有让高张终老鲁国的意思。
高张几次想要越狱逃亡,但每次还未实施计划,便被杀死在了萌芽之中。
毕竟虎子这人报复心一向挺重的,高张先前那么羞辱他,他怎么可能让高张轻松跑路呢?
而夫子虽然与高张是故交,但囚禁高张毕竟是国君的命令,因此也不敢对监禁一事疏忽大意。
吃喝游乐这些事,都尽可能的满足,但想出学社一步,那却是不可能的。
此时高张的面前摆着一张棋盘,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被宰予派来的高柴。
高张落下一子,高柴扫了眼棋盘上的局势,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抓了一把放在棋盘上,表示认输。
高柴开口恭维道:“叔父,数年不见,想不到您的棋力又有精进啊!”
高张捧着漆杯饮了一口,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柴啊!我听说你现如今在菟裘宰子的手下担任邑司寇,你大老远从菟裘跑来,总不能就为了同我下两盘棋吧?”
高柴听到这话,不由局促地低着脑袋回道:“叔父现今被囚禁在鲁国,我身为晚辈,前来探望您,这不也很正常吗?”
高张听了,只是放下漆杯,笑而转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