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孔云彩被花骏轻声唤醒,她揉揉眼睛,顺着他的力道坐起,“什么时辰了?”
“鸡还没叫呢。”
那就不算迟。
孔云彩收拾齐整,去到灶房。
灶膛里一片灰暗,她方要蹲下生火,花骏快她半步,“我生火,你舀水吧。”
生火起浓烟,很容易呛着人。
孔云彩不知他所意,乖乖去舀水,灶屋角落是一口浅口大肚子的瓷缸,她揭开木盖,就见里边满满的一缸水。
其实院子里有井的人家,很少再置水缸存水。
可花家却大气地添置了两大口缸,另一口就在院子。
一顿早饭,若是在娘家的时候,孔云彩惯常做的是米粥,辅以一碟子咸菜丝。
在花家的第一顿却不好这样了。
孔云彩一两天的了解下,花家富裕,丈夫和公爹对于吃食随意并非是因为抠门,而是因为不通厨艺。
按照昨日公爹的说辞,灶上的活计都交由她,这可是信任。
对于孔云彩来说,即是信任,同样是考验。
故而昨晚,她便已经精心捏了一木片的猪肉豆苗馅儿的馄饨。
柴火愈烈,铁锅中的热水滚沸。
咕咕的水泡中,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馄饨下锅,很快便像是云片一般浮上水面。
香口醋,一小勺盐,伴上昨夜各种香料炼制过的麻油。
滚烫冒气的馄饨捞入碗中,和早前的辅料冲撞交融,飘起一阵阵的香味,临了再放上一点烫过的青菜。
“爹有忌口吗?”孔云彩看身后一直看热闹的丈夫。
花骏摇摇头。
那就是香菜和葱都愿意吃。
孔云彩加上一点点缀。
灰木碗大,大骨汤水浓白而香,四方的馄饨皮薄透出豆苗的清脆绿,麻油金黄晕开一小团一小团。
卖相和味道,样样不差。
孔云彩无言一笑,“好了,能上桌了。”
馄饨打头,后续便简单点。
花骏托着木盘,三碗馄饨上桌,两大一小,个个满当当的。
他垂眼看了看,不经意地皱皱眉头。
花大苗方将起身,已经在院中空处清理过。
进门时,扑面而来的一阵浓香,白汽蒸腾,在灶前忙活的身影让他一阵恍惚。
他愣过,从善如流地坐到老位置。
不同于往日出门前的独身一人和一碗稀不稀稠不稠的白粥,此时不大不小的四方桌上,热热闹闹地摆了半满。
儿子递过筷子,花大苗接过,扭头去看,儿媳妇握着新买的菜刀在剁大蒜头,剁剁的声响中,他头一回生出感慨——儿子终于成家了。
不是在拜堂时候,也不是在迎来送往宾客,拱手道一声同喜的时候。
只在这晨起的一顿饭中,他的眼眶突然发酸。
这个家,有点人气了。
老妻临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七郎。
死死攥着他的手,央他一定要给小儿子寻一个贴心的媳妇。
头一个儿媳妇是他在收猪时候,看一贫家卖女,一时心善买下来的。
可惜人不愿意。
第二个是说合的。
可惜,看不上他这个笨嘴拙舌的儿子,跑了。
第三个倒是安生娶进门了,当初还是同宗出嫁的妹子给说合的。
可惜,是个病秧子,没留住。
他一颗老爹心让儿子求娶媳妇的艰难坎坷揉得稀巴烂。
夜里好几回睡着,梦见老妻哭,问他做爹的,怎么还不给儿子娶一个暖心的媳妇呢?
他答不上来,只好和老妻梦中相对而泣。
醒来,枕头边湿漉漉的。
他苦啊!
可现在,这苦终于到头了。
花大苗老怀宽慰,招呼儿媳妇,“云彩呀,就一顿朝食,用不着多折腾。”
孔云彩笑着回应,“爹,不折腾,就是些菜疙瘩。”
花大苗扭头,正要和儿子说话,看清儿子的举动,顿时一愣。
只见儿媳妇位置的小碗此时已经满得快要放不下了。
哦,确实放不下了,儿子将自己碗里的肉馄饨一个个地从自己碗里往出夹,最后一个眼看放不下,竟然落在了两根筷子之间搭着。
花大苗无语一瞬,“骏,你媳妇吃不了那么多。”
“她能。”
不过三十个而已。
“爹,锅里还有。”
花大苗却不是心疼儿子吃不上。
方才进来,他便看见了大锅中上下翻飞的白皮馄饨。
他不再多嘴,一勺两个馄饨,且看儿媳妇回来的反应。
在他所想,妇人一般肚皮小,吃不了太多,且新婚,妇人家多是比较矜持,不好意思放开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