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绿的房间单独坐落在学子院的侧门边,竹林隔开了其他学子住舍,平日里侧门只有枕绿一人进出。
她带着灵君从侧门进去,站在屋檐下,低头去开门上半旧的铜锁。
“小师傅,请进。”她半侧着身,让灵君先行。
灵君看到了院子里迎风飘荡的床单,“你住这里?”
枕绿对上他笑容和煦的五官,随手关上房门,“嗯,我喜欢安静。”
他没再说话,只微微颔首。
据他观察,她确实没和学子们走动。
枕绿毕竟是女扮男装,在寺庙里多有不便,出于隐私考虑,下山买了一大卷轻纱,把卧房隔成了两部分,外面的区域摆着书桌和书架。
“坐。”卧房里没有椅子,只有两个蒲团。
枕绿把上位让给他,自己坐在了下位。
“何处不解?”
枕绿掀开茶壶盖,里面的水还是热的:“我去洗杯子,小师傅先歇息。”说着,起身去院子里清洗茶杯。
灵君坐在蒲团上,视线落在书桌上,上面歪歪扭扭摞了两摞书,封面上写着《论语》、《春秋》、《礼记》等等。
奇怪的是,下面压着的几本书封面上没有字,看不出是什么。
难道是这个?
灵君随手抽出来。
枕绿清洗好茶盏回到卧房时,就见灵君端坐在上方,表情认真地翻看着什么。
她不经意瞥向桌上的两摞书,没有被推动的痕迹,放下了心,太子手里拿的应该是上面的几本。
枕绿连学子身份都是假的,自然没有疑难问题需要他辅导。
“小师傅,先喝口茶罢。”
白玉般的手指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
“枕公子何处有疑?”
“哦,你手里的书有几个地方不懂。”
“是这里吗?”灵君摊平了书。
“是啊,是啊。”枕绿嘴里应着,低头一看,手里一个没拿稳,茶水差点飞了出去。
耳边响起饱含笑意的声音:“枕公子挑灯苦读,原来是熬夜读话本。”
“呃……”
“驭猫记。”灵君读出扉页的书名,唇瓣含笑。
书被他翻了一半,枕绿用脚指头想也明白他知道这是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枕绿脸都红了,她在山下的书坊里买了十几本话本,闲来无事就躺床上看,为了不被人发现,顺带买了几本《论语》、《春秋》之类的书籍,放在最上面掩人耳目。
“小师傅,你听我解释。”枕绿脑筋急转,飞快地找到了一个借口:“我孤身借住在寺庙中,笔墨纸砚用度大,囊中羞涩又没有谋生的本领,听书坊的老板说外面正流行这种话本……所以买了几本权作参考,准备自己写来卖。”
灵君没有说话。
枕绿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信了七八分。
她叹了口气,接着从幕笠下传出悲凉的声音:“小师傅莫要取笑我了,我……难为情得快死掉了,如果不是父母都不在了,家产被贼人夺去,我万万不会买这些情情爱爱的俗物。”
“我没取笑你。”
“先讲题罢。”
就这样过去了?枕绿的眼睛在白纱后骨碌转动,瞧着他确实没有异样,看来真信了。
真好骗,枕绿感叹。
灵君聪慧,自小浸淫在藏书阁中汲取知识,儒释皆通,枕绿随手指了几个地方,灵君熟练解答。
“你真厉害,全都对了。”枕绿托着下巴,眼神殷切。
“这几个我会了,下一页还有。”
灵君熟练地翻了一页,目光落在被画圈的地方,停住了。
枕绿:......
好巧不巧,此前无聊时乱涂乱画的地方被他翻到了。
枕绿下意识起身去捂,想要再翻一页。
“陈三愿...”他缓缓念出来。手指被温热的掌心覆上,发丝擦过眉间,细细痒痒的。
这是一首情诗,此时却荒谬地落在佛修的手中。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枕绿听他逐句念着,明明是冷静矜持的神色,听到耳朵里却莫名多了一丝色气。
枕绿心里发麻,有种亵渎神明的爽感。
她突然胆子大了,“我确实...不太懂这首诗的意思。”
此刻,坐在上方的“神明”垂首望着她,眼神平静,似笑非笑。
“施主,换一个罢。”短暂的沉默后,他发出了声,语气有些无奈。
“我想听你说。”枕绿盯紧他的脸,“莫非小师傅也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