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轩顿时诧异道:“陛下方才不是说恕我无罪吗?”
玄宗淡淡道:“朕是说过让你畅所欲言,不究汝僭越之罪,可没有说过饶恕尔等欺君,你自己不是也说了是死罪吗?”
谢轩顿时无语,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轩看向王逸之,只见王逸之也是一脸蛋疼的表情,也只能在心底轻叹一声,任由兵士将自己带走。
两人被押出之后,玄宗又开口道:“送子璇去偏殿休息。”
众人走后,偌大的大殿中顿时便只剩下了玄宗和杨玉环。
杨玉环开口道:“谢幼安揭露乱党,有功与社稷,本身又有相才,陛下何以要抓他?”
玄宗笑道:“你真不知道?”
杨玉环躬身道:“恕臣妾愚钝。”
玄宗抓过杨玉环的柔夷,笑道:“朕是在敲打于他。”
“敲打?”
“是啊,子寿年老体衰,活不了几年了,朝堂之上难有可继为相者。谢轩此子文才出众,人品敦厚,当日夜袭,此子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定计求援,此乃帅才;上元经筵,一本《心问》让其名扬天下,俨然间已有了天下文人领袖的威势,此乃资历;今日之事,此子见微知著,举一反三,步步为营,谋划深远,此乃智计,唯一或缺的便是权术的运用。爱妃你方才所言甚是,此子确有宰相之才。不过此子竟敢在朕面前耍些自以为是的手段,朕需要的是一个对大唐鞠躬尽瘁,忠心不二的宰相,是以才要好好敲打一番。”
杨玉环疑惑道:“朝中宰辅不是还有李林甫和我兄长吗?陛下何言难有继者?”
玄宗摇头道:“林甫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他嫉贤妒能,结党营私,朝中如今人才匮乏,他为祸甚重,不可倚之,子寿归天之时,便是他卸任之日,至于你那兄长,呵呵,不提也罢。”
杨玉环听到玄宗如此评价自己的兄长,心头顿时一凝:“陛下既然心如明镜,那为何??”
玄宗淡淡一笑,却并没有回答,又开口道:“爱妃可知朕为何有废太子之心?”
杨玉环闻听此言,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就像新平公主方才说的,为人父母者,皆为子女谋,更何况还有母凭子贵这一说,她思忖良久才开口道:“陛下对臣妾宠爱有加,圣眷优渥,臣妾万死难报万一。”
玄宗笑道:“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历朝历代,为帝者欲立钟爱的子嗣为储君,是常有之事。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太子的发妻张氏,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若是真的让太子继位,只怕当年韦后之事又会重演!”
杨玉环闻言,心脏跳动地更加剧烈了,难道今日皇帝是要承诺废掉太子,立自己的儿子为嗣吗?
这时就听到玄宗又道:“朕说了,此子缺乏的是对权术的运用,而权术是可以培养的,此事过后,我会令其到中书省任职。朕知道你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因为王子璇的缘故,与谢轩多有嫌隙,你最好告诉你的兄长,不要动别的心思。”
“臣妾知道了。”
玄宗见杨玉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盯着杨玉环的眼睛开口道:“圣历年间,则天大圣皇后欲立侄为嗣,宰相狄仁杰谏曰,太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谢轩乃是朕留给未来皇帝的肱股之臣,汝兄若是动了谢轩,便是动了未来皇帝的根基,懂了吗?”
玄宗的话,玩了一个不算高明的文字游戏,他只说了未来的皇帝,而并没有明确承诺让杨玉环的幼子继承大统。实际上,对于废除太子,他依然有很多的顾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虽然不喜太子,但是相对于不确定性太多的玉环幼子,他更看好太子的两个儿子,特别是建宁王李倓。
但是杨玉环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她已经被巨大的喜悦占据了心神。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两件事,其一,皇帝要传位给他的儿子,其二,谢轩是她儿子的肱股之臣,谁也不能动他。
直至半晌之后,她才清醒过来:“幼安会不会领会不到陛下的良苦用心而心生怨尤?”
玄宗淡淡道:“果真如此的话,就是朕高看他了,便让这欺君之罪坐实吧!”
此时,在偏殿之中,王逸之很没形象地倚墙坐在青石砖上:“md,这真是伴君如伴虎,一言不合,咱们就成了阶下囚了。”
谢轩笑道:“放心吧,他对我们没有杀心,顶多就是关一段时间,敲打敲打罢了。”
“为什么?”
“咱们今天听了太多不该听的话,若是真的要处理我们,直接杀了就是,还送什么大理寺?”
王逸之也是绝顶聪明之人,立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其他我都明白,你是怎么分析出裴仿是那人的儿子的?”
谢轩笑了:“分析个屁,我只是在诈她而已,实际上裴仿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关键是玄宗的态度,他若认为是,不是也是,他若认定不是,是也不是,唐代可没有亲子鉴定,这个屎盆子扣得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
王逸之轻叹道:“你看我说的对吧,你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政客,满肚子坏水!”然后他的目光飘向大殿之外,“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当然已经乱套了,事实上,当监门卫关闭城门,金吾卫清荡街道之时,并没有什么人觉察到不妥,但是当左右龙武卫接管皇城守卫时,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不对劲了,甚至有不少人联想到了玄宗驾崩。
长安城的一处府宅之中,帷幔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依稀间可以看出是一个男子:“左右龙武卫接管了城防?”他的声音干枯喑哑,显然不是真音。
“是!”
“呵呵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不愧是我看重的对手,你现在知道我何以那么重视他了?”
“是,宗主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我交给你的名单,人都除掉了?”
“是。”
“好,这样一来,借咱们这位皇帝的手,我的痕迹应该都被抹去了。那个孽种呢?”
“带过来了。”
“杀了!”
“宗主!?”
“不必多言,照我的话做。太子那边的棋子联系了吗?”
“已经知会过了,乱起,便会启动。”
“呵呵呵呵,好,用这些废物换一个太子,值了!”
“宗主说的是!”
“解禁之后,金风细雨楼的事情要加快进度了,这一次我们虽未伤及筋骨,但损失亦不可谓不重。长歌门既然加入了对方的阵营,在消息层面上我们就被动了。待寿王一倒,找到合适的机会,安排李林甫与我见一面。”
“宗主是要?”
“呵呵,不要多问,那个孽种,你亲自动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