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如何他们又走到了这般境地,甚至比那晚打她还让他心悸发苦。
葛廷之无力的摆摆手,“你回去吧……三日后……归宁侯府会来接人。我已与归宁侯飞书商议过,你母亲病逝的突然,她……今名义上虽非我正妻,但按大宁律制:凡及笄弱冠未嫁未婚之男女,若父丧母丧,一年之内不得嫁娶。你过去归宁,不过是暂居他府,待一年孝期后,方才行婚礼。你可放心,在这期间……为父定会想法子让你回来。”
葛钰定定的看着那个自称为父的人,苦涩的笑道:“葛大人的话,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您让我把期望全部寄托在你那虚无缥缈比墙头之草还摇摆不定的承诺上吗?像我阿娘一样?……呵,我葛钰没那么傻,也对您激荡不起期望!把信还我……我答应你嫁去归宁,帮你稳固你那恶臭昭彰的权欲,就权当还你一条命!”
葛廷之此刻才明了什么叫做心痛如刀绞,他暗暗紧攥起指骨,背脊如注了铅一样沉重,悔恨压抑的身躯使额上青筋凸起,他浑身抖栗的指着葛钰,“你……你……!”
葛钰瞧着他气的激动又忍着压抑愤怒说不出话的模样,不知是该畅快淋漓,还是酸涩难言。
痛快吗?没有。
难受吗?倒是有些。她终究不如他狠心。
“把信还我!”葛钰挪着脚,向前走了两步。
葛廷之缓了好大一阵,终于从葛钰的话中缓过头来,他尽量平复着语气,“……三日后。我说过会给你。”
葛钰默了一会儿,只盯着他,冷道:“若今日不还,三日后……归宁侯府接到的只会一具冰冷的尸首,葛大人敢赌赌吗?”
葛廷之张张嘴,哑然道:“……你说什么?为了区区一纸书信,竟如此轻描妄言生死,你对得起你娘吗?”
“这话……应该换葛大人您说吧。你永不会明白,你口中的区区一纸书信,于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葛钰就那么望着他,等着葛廷之的反应。葛廷之从书案镇纸下扯出一张折过的信纸,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推压到案沿边上。
葛钰接过,握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轻轻抖开,眸光一扫,惊愕的神色僵滞在脸上,“什么意思?”
手指轻捏的信纸顺着折痕向下微坠着头脚,发出刺啦清脆的声音。上面赫然歪爬着几行大字:“葛小钰,沈爷我好的很,甭需你操心。千万别听你那杀千刀老爹的话,跑!”
临到信纸末尾一个字,还被人用重墨圈涂起来,下划了三条黑横。
短短几句话所露出的信息,足以让葛钰明白葛廷之想让她明白的事。那么歪扭熟悉比葛寰还丑的字,除了自小便爱插科打诨的沈小山还能有谁。
“能给我个解释吗?葛大人。”葛钰怔望着他,“这又是威胁?”
“是,”葛廷之这次倒是干脆,身体微微前倾,低沉道:“如你所想的一样,沈小山在我手中。三日后归宁侯府前来接人,若一切顺利,你祖父的信还你,他我也会放。可……”
“怎样?”葛钰截断他的话,“若是不顺,葛大人是要连我一块不放过,一块杀了斩草除根吗?”
“钰儿……别与为父逞口舌之能。你知道,我对你与你娘心怀愧疚,知道我舍不得……”
葛廷之的话像是针刺般落入葛钰的耳中,退后两步,避他犹如凶禽猛兽。她自嘲地一字一句笑起来:“我不知道。我一直认为那夜您高立于台阶之上喝令着小厮使力的挥动板子,是要打死我,是真要打死我!如今,我还这样认为!冰冷无情的板子一下一下落下来,碾碎了我的心,你知道那有多痛吗?生不如死啊。当时,我就想着怎么不随阿娘一块去了,要生生的活着让一群虚伪恶心欺辱过她的人,摆着高高的姿态,欣赏着她的女儿,如同砧板上挣扎求怜的鱼一样狼狈!”
“……呵,可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懂。愧疚,舍不得?那是什么?你以为仅将这话挂在嘴边,便能弥补你的过错!弥补我与我娘所遭受的一切!蒙蔽你的良心,遮掩你抛妻弃女的事实!不……不可能!你我之间永不会有原谅出现!”
葛钰说到后面忍不住鼻头眼眶发红发酸,她一步步踉跄退到书房门口,用背靠在门框上。一番愤慨不能自持的话,像是耗尽了她周身所存的体力,双腿软的站不住。
葛廷之一瞬间也如哑了般,颤抖着两片嘴唇,说不上也说不出话。他徜若神失的跌坐在案后椅子上,僵直的手脚一动不动,湿润氤氲的眸子有些浑浊,闪出莹动的泪光。
葛钰不想再瞧他,二人也没在说话。入室的风静静地蕴散流动着,谁也不多一分少一分,更衬显了满室的寂静。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扶着格花窗壁,一步一步的向小院去。
暮色洒下,晕黄的不知是垂天延绵之景,还是寂寥孤独的人心。
三日。好,她便再等上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