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这次全年级只有四个作文满分。三个都是理实的,平行班里只有崔旋一人。”刘芬站在讲台上说着:“你们呀,多学习学习你们班长——特别是某位课代表。作文跑题,说出去都丢我的人。”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周好这边来,周好拿着卷子捂着脸,看也不敢看刘芬。 这次月考四篇满分作文,刘芬每篇都打印了几百份,分发到她所教授的几个班。 这不仅是让同学们学习借鉴,对拿满分作文的同学来说也是无上嘉奖,至高荣耀。 复印件刚下语文课就发了。 同学们拿着四份一簇一簇的聚拢——大部分是聚在崔旋身旁——称赞着,羡慕着,也有暗中讽刺的。反正是很热闹。 同学们七嘴八舌,而话题中心主人公却好似置身事外。无论谁说什么,她都只是淡淡的笑,不过分谦虚,也不过分骄傲,如她以往一样。 可这落在某些人眼里,变成了胜者高傲模样,看得是极其不顺眼。 梁甜是崔旋的后桌,她没有参加讨论,对于他们的话也是或听或不听。她正在看崔旋的作文,不得不承认,满分作文确实赞,立意、文笔、格式都是一等一的优秀。 这次的材料作文正确主题是珍惜时间四字。老题目了,崔旋却写得焕然一新。 其中崔旋写的一段话,梁甜特别喜欢—— “世人都知道‘珍惜’二字,如何切身实现却犯难。我以前也是茫茫世人中的一名,到很后来我才明白,所谓珍惜,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享受每一刻,开心每一刻。且往后回味起来,从中拎出任何一秒都不会后悔。” 写得真好。 也想得真多。 梁甜抬眸,看向前桌的人。略显单薄的背影,印象里她好像一直都很瘦。 崔旋和梁甜算是初中同学,都是南湘国际地,但是不同班。季澈南对崔旋没有印象,但梁甜却有一次——女孩儿旧到略发黄的书包与极白净的校服颜色对比差,连带着那天的阳光,让她记到现在。 到了高中,崔旋和校服和球鞋还是很白很净,连课桌都是,像是处女座的苛刻到极度的洁癖。因此,与之对比,崔旋那边角发黄的旧书包,怎么看怎么都是突兀。 她真是个谜。 梁甜心想。 前桌叽喳的声音忽地又大了起来—— “你们怎么比得过人家崔旋。人体育课都在背新概念,你们比得上人家几分勤奋哟。” 好好的话,用的却是阴阳怪气的语调。有几个同学听了立时皱了眉,那人看见,更是笑了。她就是不想让人舒服。 说话的人是岑婷婷,在十五班是尖子生。也是尖子生里嫉妒心最强的一人。她这次考得很不好,每发下一张卷脸就沉几分,在知道崔旋作文满分后表情更是不能看。 下了课,看见同学们众星捧月的捧着崔旋,且崔旋还端着那样一副笑容她更是不爽。她非要说几句不好听的话,让大家都不舒服,最好是看见班长大人的面具被她气的撕裂,最开心。 但岑婷婷没料到,崔旋听了她的话还是笑。崔旋抬眸看她一眼,若有似无的嘲讽却让岑婷婷的面具差点撕裂。 “妈的,一下课就吵,还让不让人睡了。”崔旋桌旁的季澈南忽然直起身,揉着眼睛骂骂咧咧:“岑婷婷,考不过人家就努力读书,一下课就来阴阳怪气是能给你加分保送清北还是怎么?” 季澈南轻松几句话,气得岑婷婷面红耳赤。 可妈妈说过,淑女不能说脏话,所以岑婷婷也就指着季澈南,你你你了半天,骂出来个‘个坏学生’,便愤愤回座位了。 有人笑了。特别是周好和梁甜,在后桌笑得直抖。但还是得给岑婷婷面子,没有笑出声,虽然她们真的特别想。 打预备铃了,大家都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喂,班长,我是看在你月考借我抄了答案我猜告诉你,”季澈南单手支着头,看崔旋:“对付这种人,虚与蛇委是———” “是‘虚以委蛇’。” 季澈南脸红了,还是坚持说下去:“虚以委蛇是没有用的。就要来这么直接一击,将敌击退。晓得吧?” 崔旋嗯了声,顿了顿,说:“谢谢你。” 季澈南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这句话,愣了下。大男生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 “小事情,这用谢什么谢。” ** 六楼。 化学老师办公室。 梁甜抱着十五班的卷子听陈飞指着错题教训,你看这里明明选B的送分题目你填个C在想什么?还有这个,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由不同原子组成的纯净物不一定是化合物。像氢气,就是单质的。你听没听课?还有这个,这么简单化学式你也写错?梁甜,你成心气我呢吧?是不是想让我改名叫‘陈苦’? 梁甜被骂得声不敢出一句,垂着头,一声不吭的。 有老师看不过去,笑着帮梁甜打抱不平,陈飞过了吧你,这么好的尖子生被你骂得一文不值的。 陈飞借着喝水的空档悄悄瞥一眼梁甜,女孩儿默不作声,垂着头又看不见表情的,他是不是真的说过了? 他轻咳两声,再开口语气温和多了:“梁甜,老师对你严格是因为我真觉得你,还有你们班的崔旋,是理科的好苗子,拼一拼高二进省理班都是有可能的。” 梁甜还是没有抬头,低低的嗯了声。 陈飞叹声气,“行行行,你回去吧。记得要他们做那张试卷,明天我上课要讲。” 一听‘回去’二字,梁甜在心里舒了长长一口气。答复的也快:“好的老师。” 梁甜说完正准备走,到了门槛儿边又突然被陈飞叫住,“你去三班,把一个叫赵耀宗的男生给我叫过来。” 三班? 梁甜顿了顿,应了个好。 课间操刚结束,学生们或去散步或去小卖部囤零食,三班在的人不怎么多。唯一剩下的那十几个人里,全都趴在桌上埋头写习题,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梁甜扫了教室里一圈儿,没有看见佟星河。但她一眼就找到了佟星河的座位。 他这周应该是换位换到第四大组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椅边摆着篮球,课桌上的课本摆的很不整齐,最抓眼的是他的桌沿边,竟折了个纸风车。 估计整个三班就他一个人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梁甜听说,这次三班在几个理实班里平均成绩一般,陈飞被教导主任狠狠批评了一顿,说他管理班级太松散。教导主任那话明显是想说陈飞对‘某人’管得过于松散,但介于‘某人’在这次月考当中稳稳坐上年级第一以及数学和化学双门单科王的位置,便也只能指桑骂槐,骂骂别人了。 风吹着纸风车转动,梁甜看见有两角被佟星河用黑色水性笔填满。 黑色真的好丑啊,男生们都是些什么审美。 虽然如此想着,但她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纸风车。 因为她觉得,上课的时候,佟星河一定也像她这样,盯着纸风车看风吹着它转吧。 “同学。”男声带着变声期的低哑,听不出情绪,“麻烦让一下。” 梁甜这才回过神,急忙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往后移开了半步。过了几秒,她忽然想到了她来三班的任务。赶紧叫住那个男生:“不好意思同学,麻烦你帮我叫一下赵耀宗。” 男生一顿,转过头看她,眼神扫了扫梁甜,“我就是。什么事?” 面前的男生理着南正规定的平头,校服,校徽等等,所有佩戴都与《南正学生手册》规定的符合。纪检部那位部长学姐,看见这样的同学一定会很开心。 “陈老师让你去他一趟他的办公室。” “嗯。谢谢。”他说完,转身就往走廊另一头走去了。 梁甜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久久沉思。 赵耀宗,赵耀宗。 一个刚出生就被家人赋予极高期待的人。 这种人不应该是志气昂扬的吗,怎么他,虽然没皱眉却也能感受到他很不开心呢。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一样。作文写成那样,完美诠释假大空三个字,你们班的刘老师得气死了吧。” “是有点。但不过徐溪,得一次作文满分就在我面前炫,太过了吧,啊。” “就得炫,你初中不也常常在我面前显摆你的满分数学。这叫一报还一报。” “嗤。” 男女生交谈的声音传进梁甜的耳里。 她整个人像是被生生定在原地,不敢转身,也不敢走。就这么直直立在三班的教室前门,直到那两人过来—— “梁,梁甜?”佟星河走过来,“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傻站着,找人吗?” “嗯,陈老师让我找赵耀宗去办公室。”她迫使自己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挤出一个笑:“可站你们班好一会儿都没看见他人。” 佟星河闻言扫了眼教室里,真没看见赵耀宗。“接水去了?” “我刚才好像看见赵耀宗往化学老师办公室那边走了。”徐溪插话进来,和她说,“你应该不用去叫了。” 温柔的嗓音,温柔的笑,和那天早上一样。 他们如此般配,这种想法又齐齐涌上脑。 梁甜大脑一半是空白,嘴里却还是强撑着,故作轻松说:“啊,那真是害我在这儿白等半天。” “对了,”佟星河介绍道,“这是梁甜,这是徐溪。” “我知道你,路昀和我说过你。”徐溪笑,看她:“你是周好和佟星河的新朋友。那天执勤多亏你帮他们打掩护。佟星河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赵霸天这种名字也写上去。” 新朋友。 一条界线将她与他们拉得分分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