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片空旷的演武场,大得很,两侧十八般武器一应俱全地排开,打斗比武、射箭场、马场,各种场地都齐全。
薛景闲把玩着那些武器,尤其关注铸造的手艺,这些武器和那日偷袭马车的死士的武器似乎并不是同一手艺。
当然这点细节若是都做不好,三皇子倒也不配是皇储的热门人选了。
江熙沉被晾在一边,看着游手好闲的薛景闲聚精会神地摸过一把把兵器,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过他一眼,也见怪不怪,心头毫无波澜了。
对自己对他毫无吸引力这点,他已经不需要再三确认了。
更何况,他从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薛景闲瞧不上他,他又何曾瞧上薛景闲?
不就换个成婚对象,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事忙完,他再去物色。
江熙沉心不在焉地端着茶。
问三皇子当然是不可能问出来的,他待会儿得想办法支开三皇子,趁人多眼杂查探一二。
不成日后再议,不急于一时。
脑海里划过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他倒不是不信那人武艺,他去查肯定比自己容易多了,只是他一贯不爱高看旁人人品。
人皆自私,非亲非故,那人真的会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专门走一趟,如他所说,替他办的妥妥帖帖?
他那么多家铺子,那么多伙计手下,早看明白了,再能干的人,给再多的钱,为他办事,总是有意或不自觉地打个折扣,或者干脆办砸,绝不如为己时那般尽心尽力。
还不如靠自己。
怎么支开三皇子……
江熙沉思忖着,忽然望向了那边玩武器玩得爱不释手的薛景闲。
他不是仰慕三皇子,为了前途要亲近巴结一二么?
薛景闲佯玩着武器,眉头微皱。
他等会儿得想办法支开三皇子,好方便他潜进去。
眼下人来的越来越多了,乱倒是够乱,可三皇子不可能亲自招待这些人,多半是要在里面呆着的,三皇子又身手过人,如果不支开,若是被三皇子发现,动静一大……
自己只有一人。
怎么支开三皇子……
薛景闲心念疾闪,蓦地回头,望向了被晾在那儿端着茶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的江熙沉,却没想到江熙沉也忽然向他看来。
视线再次对上,各自都有猝不及防,眼里陌生的不符合外在的东西几乎来不及掩饰,眨眼,二人便又恢复如常。
薛景闲大步流星朝江熙沉走来,立在他跟前,欲言又止。
江熙沉也欲言又止。
薛景闲先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那个,你待会儿能不能帮我支开三皇子?”
正酝酿着如何开口的江熙沉听清他说什么,眼眸微睁,乌黑的瞳仁有震荡,他差点以为这是自己说的话。
但他向来表情幅度极小,并不惹人注意,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支开三皇子?薛公子不是仰慕三皇子怎么也要见上一见……”
薛景闲东顾西看,语速如飞轻声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就是个借口,我有个旧相好在三皇子府上……”
江熙沉蓦地抬眼,满眼藏都藏不住的难以置信,他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这的确是薛景闲干得出来的事情,道:“薛公子不是在岷州,怎么有京城的……”
薛景闲佯烦不胜烦道:“哎呀,人家攀高枝,把自己卖到这儿了,我这不是得找她问清楚,我不跟你说了,你帮我这个忙,我就不计较你明度陈仓了。”
江熙沉呆了下,体会了下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道:“我不是……”
薛景闲打断,飞速抢了话头:“有婚约在身,你答应他邀约这不是下我脸面吗?”
江熙沉:“你不是说你不计较吗?!”
薛景闲:“那是你没说清楚什么事儿!”
江熙沉怒道:“你自己干的什么事,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我什么我,如果不是你眼瞎看上我,我至于胆战心惊巴结三皇子吗?前因后果,都赖你!”薛景闲脸不红心不跳地倒打一耙,装无理取闹他可太有经验了,“反正是你对不起我,所以这忙你得帮了!”
江熙沉怒不可遏,他眨眼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薛景闲就轻易冒火,脑子被拉低到和他同一水平线上。
他身前交叠的手攥了攥,弱声道:“我不行,你知道的三皇子……”
薛景闲却毫无怜惜之心,完全不吃他这套,道:“放心,众目睽睽,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帮我拖一会儿,就一会儿。”
三皇子府他有眼线,会叫人时时盯着的,绝不会叫江熙沉出什么事。
江熙沉:“你……!”
薛景闲笑嘻嘻道:“而且你别给我装,你也不是个老实的,这时候答应三皇子,什么意思?不是跟我说物色旁人,这物色到三皇子身上了?”
江熙沉一噎,这事儿的确不好解释。
薛景闲趁胜追击:“我和我相好就完全靠你了,小爷没在皇后那里捅破,帮了你,你总得帮小爷一把。”
这就是威胁他了,如果他不帮,他就把他俩明面儿装恩爱,底下搞退婚的事儿捅到皇后那儿去。
江熙沉心骂了声无耻,绝不可能让一个要和相好私会的薛景闲坏了他的好事,还要同他辩,薛景闲已经脚底抹油地跑了。
江熙沉人前都是贤惠端庄的,不可能追他,也不好大声喊他,在他背后面沉如水,唇逐渐绷成了一条直线,还有下拉的趋势。
薛景闲心下汗颜,直道自己不是个东西,不太好意思回头看江熙沉,刚往前溜了两步,就遇到迎面而来的门房。
门房身后还跟着个人,锦衣华服,器宇轩昂,众星捧月。
经过时,薛景闲停下脚步,朝那人作揖:“草民薛景闲,问三皇子安。”
三皇子睨了身前人一眼,瞥见他样貌,眉头悄然皱起。
又见这人作揖连哪只手在上哪只手在下都不知道,举止轻佻又顽劣,偏偏对自己一脸嬉皮笑脸又暗含惶恐的巴结,唇角挑起一瞬,居高临下地淡淡道:“嗯,你不是岷州人士,如何认得本王?”
身前人见他主动搭话,受宠若惊道:“草民仰慕王爷已久,岷州家中还挂着王爷画像,日日瞻仰。”
三皇子挑了下眉,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乐事,道:“仰慕本王?你可是熙沉的未婚夫君。”
这熙沉倒是喊的比他还热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个外人。
薛景闲面不红心不跳道:“仰慕王爷在先,和江公子有婚约在后,人岂可因区区婚姻之事,废了为民敬仰、慕从圣贤之道?”
那声江公子可疏离得紧,三皇子唇角笑意更浓,他眨眼敛去神色,淡道:“你倒是拎得清,江公子在那边,你这是去哪儿?”
皇后嫡子,又极可能是未来的皇帝,地位可想而知,他屡屡主动同一个岷州来的野种搭话,这份恩宠,眼前人难掩喜色,低声道:“在下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若蒙王爷不弃,在下一切,倾数奉上。”
他将“一切”说得尤其重,话毕往江熙沉所在的方向隐晦地瞥了一眼:“在下今日特地邀江公子前来,在下突逢不适,江公子还麻烦三皇子暂时关照一二。”
那一瞬,三皇子唇角的笑意浓得遮都遮不住,这个一切当然也包括江熙沉,他淡道:“你的意思本王知晓了,本王会记着的,你下去随便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