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玉要来了!
我霎时顿住。
而徐长老道,“不止。像云阳宗大弟子贺天南贺仙尊,还会带自己的徒弟过来。那位首徒姓云名蓼,年方十八已然是元婴巅峰,未来不可估量。”
“宝昙门最年轻的长老落月雪落仙尊,尤擅奇门八卦,虽是女子却颇具领袖风范,这一代大能里除了重华楚昭临,也就是这一位最有分量了。”
“说起来,听说楚昭临当年并不算什么……当年的头一份,其实是重华叶微、云阳贺天南、宝昙落月雪,外加须弥派如今这位刚继任的年轻掌门。”
“不过时过境迁,哼,倒叫楚昭临捡了个便宜!”
徐长老絮絮地对楚昭临冷嘲热讽,我却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笑道:“这下长平派要热闹了。”
徐长老觉得我重点错:“对别人来说是热闹,对你可不一定。你和重华叶微同名,长得也像,一旦被错认,后果可是难说。”
不知是被楚昭临弄得满心火气,还是对这桩修仙界旧事充满好奇的缘故,徐长老竟比我还上心,沉思道:
“说白了,究竟重华叶微犯了什么大错,以至于修仙界百年来只字不提,视若秘辛?”
“若是走火入魔、淫/秽悖乱之类尚好,若真是叛门,恐怕你也会受牵连,到时别说走不走得,怕是性命都难保。”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徐长老的关怀都是真的。尤其想起十年间他对我有意无意照顾良多,我差点没忍住把真相告诉他,直接跟他说,“其实我就是重华叶微。”
但想想我还是闭上了嘴。这事儿长老不信还好,万一信了,云阳须弥等派又认出我,到时候找我泄愤也好报复也罢,我认了无妨,只是徐长老必不会坐视不理,平白把他牵扯进来受罪,我实在良心不安。
于是到底是没说,只是看长老实在如临大敌,我解释了一句:“长老不必过于忧心,我和那位叶大师兄无论长相性格,半点都不相似,烜烨仙尊诸位实无理由错认我。”
徐长老狐疑:“你怎知道?”
我面不改色:“沧溟仙尊亲口说的。”
徐长老这才信了,却又纳罕:“所以楚昭临为什么非把你养在身边?真就只凭一个名字?”
好问题,其实我也奇怪他为什么认定是我,但又不好问他——按理我是不知道重华叶微长什么样、性情如何的,这一问不就不打自招了么。
于是我含糊道:“不知道,但想来仙尊自有主意。”
徐长老可不这么想,他直接骂道:“就是个仗势欺人的疯子!”
我没接口,心里却想,他如今确实是有些疯癫不定,但想到他所经受的那些事——青墨河叛门,南宫玉叛门,妖族背叛,魔修大盛,而他不仅需要疯狂修炼支撑修仙界,还被青墨河打入的凶煞符折磨,每一战都是九死一生……这一切换成是我,如今的模样大概也不会好到哪去。
同时我也有点理解了,为什么他这么执着要我回去。
——大概是一个人撑着实在太累了吧,有个人陪着,哪怕随便来个人呢,也好过独自一人。
但是这条路就是这么寂寞的,早在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这些人,除了南宫玉作为道侣和他并肩而立,其余人要么陨落,要么分道扬镳,要么境界相差太大再无话题可谈……总归都要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他一个人。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是凡人都懂的道理,楚昭临怎会看不穿?
所以只是一时的执念罢了。这一点楚昭临迟早会明白,他也必须要明白。
等楚昭临想明白了,从一时的迷障中脱身,就会发现摘掉过往那些交情后,我其实早没了陪伴他的资格,他也不会再有带我回去的兴趣。
更何况,就我自己而言,我也并不想回去。
我拈起一枚白子落下,任少年师弟师妹、师父、各派掌门、各位旧友的容貌从我眼前飞速闪过,心里想起当年我抱剑纵马于长安道上,看到的场景。
我看到凡俗人家老人被子女欺负,不给吃不给喝推到大街上。我拔剑相助后,老人泪光闪闪对我感恩戴德——这场景我至今记忆深刻。
当时我面上客气,心里却想,这么苟活有什么意思?
若哪天我伤了残了、或者老得不能自理狼狈不堪了,必干脆自尽了事,省得受这种闲气。
我可受不得这种气!
我当时信誓旦旦,还和朋友们说笑。少女南宫玉抱着布娃娃靠着我睡得昏天暗地,少年楚昭临冷着脸站在栏杆边看万家灯火。
那时我万万想不到,这会是一个天大的flag。
那时我万万想不到,到头来哆哆嗦嗦卑微求生的竟会是我。
关于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我已不愿多言。我只能说我不后悔,无论是重华叶微还是长平叶微,选择了就不会回头。
但如果把这样落魄的我拉到旧友们身边,我会感到受伤。
他们会怎么说我?虚伪、胆怯、软骨头——我一句话都不会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但这样说出事实,会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虽然在他们心里我只如流星,一闪即逝不值一提,但我还是把他们当朋友——单方面的。
朋友的蔑视,师父的失望,再加上楚昭临的怜悯。我若回重华,等待我的便是这些。我想,任何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都知道不要去自取其辱,都知道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