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烟听了王思嫣的话微微一愣,心里慢慢沉了下去,她没有开口,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攥的死紧。
“哦,要说巧合,也勉强算是巧合吧,”王思嫣认真道:“不过,这个巧合是我无意间给你的,你就当捡了我的漏儿吧。”
“不必冷嘲热讽,你只管把话说清楚便是。”
“好吧,”王思嫣点点头,果然没再多啰嗦别的:“父亲常要出门谈生意维持人脉,自我十岁起,你在宅子里修身养性,学着做一个不给家族丢脸的大小姐,我就跟着父亲出门长见识。十一岁那年,我跟着父亲从皇城赶回陇西,路上遇上了唐余锦。”
原来真是她这个妹妹先遇到的唐余锦,王令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酸涩难耐,嘴里发苦的很。王思嫣瞥了一眼王令烟,见她真能认真听下去,心里好笑又觉得稀奇,不甚在意的继续说:“不过那个时候的唐余锦,可不是你初见时锦衣玉食气宇轩昂,他刚出了埋伏,却因不清楚地形和军中其他人走散,狼狈得很,父亲和我把他救了上来,没急着回陇西,中途找了个客栈,带着他好生休养了一段时间。”
王令烟知道王思嫣说的这一番话不假,虽然那年她也才十三,可她已经代替母亲理事很久了,当时看到父亲写信回来说要晚到家,她还因为父亲带着妹妹无缘无故却突然歇脚而担忧。没想到,原来不是无缘无故,而是遇到了唐余锦,那族长们谈下来皇城侯府的亲事……
大概猜到王令烟在想什么,王思嫣痛快承认了她心中所想:“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我和唐余锦虽然彼此没有明说,但他离别前和父亲提了一嘴,说想和王氏结亲,问父亲可愿意。”
父亲自然是愿意的,别说是父亲,放到任意一户知道皇城侯府代表什么的人家里,只怕都会感恩戴德的同意。
“可族长们又为什么把我给推出来?”
王思嫣听了这话,发觉王令烟是真心问她,不由得哈哈大笑,她笑看上去聪明的姐姐,居然连族长们的心思都看不出。王思嫣眼波流转,眼里的嘲讽不遮不挡:“和侯府结亲这般天大的好事,不就等于天上掉馅饼?掉下来的馅饼不赶紧抓起来吃进肚子里,等凉了,谁知道这馅饼还会不会在你手里?你可别忘了,当时家里适嫁的女儿,只有你王令烟一个。”
“那也可以先定下……”
“你去跟族长们说啊,”王思嫣似笑非笑:“唐余锦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指名道姓说要王家王思嫣嫁进侯府为正妻,怎么传到你耳朵里,就成了王家王令烟了呢?”
“……你……口说无凭……”
看着还要自欺欺人的王令烟僵着脸,指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王思嫣轻笑一声,冲她无所谓的翻了个白眼,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成了压倒王令烟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信的话,我回头给你把这四年里,我和唐余锦互相写的信拿给你看一看?”
四年……互相写信……
王令烟仿佛听见胸腔里那颗心支离破碎的响声,她想起这三年无处不在的嘲笑,此时此刻,围绕了她三年的嘲笑声似乎突然变得更大了,里面除了笑她的脸毁了容,还夹杂着嘲笑她妄想鸠占鹊巢、小小的麻雀竟敢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冷嘲热讽。
“哦还有,”王思嫣仿佛觉得王令烟现下的惨样儿不够,自顾自的又加了把火:“这三年里,叔伯们没有追到我,并不是不想追,而是唐余锦说过了,不用追,如今和侯府定下婚约的改成了王家王思嫣,所以他会在皇城担负起他未婚夫的责任,时刻照看着我,我去绿云楼做艺伎他也知道,四楼就是他买下来留给我的,暗卫也是他送来绿云楼的,我正和他闹脾气,因为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单独一个替姐出嫁的正妻身份。”
“你们……全都瞒着我……”
“是啊,”王令烟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终于取悦了王思嫣,她如花儿般美好的面容上笑意盈盈:“妹妹只想让姐姐知道,不是你的东西别痴心妄想,就像后花园你自以为是的偶遇,你可知,他出现在后花园里是来见我的,是来和我道歉,给我说不知道家里为什么把我换成了你,是来和我商量怎么办的。”
恍若一道惊雷劈下来,原以为自己已然足够心灰意冷,再来多少打击也动摇不得她分毫的王令烟陡然一坐,脸上似哭似笑,竟然再没有心力遮掩。
“王家的族长们的心我虽然能理解,但我很不高兴,我本想着婚期将近,让唐余锦直接派人去陇西提出退婚,狠狠地打王氏的脸,随后再由唐余锦找到我,八抬大轿光明正大的迎娶我,以我艺伎的身份抬进侯府里聘为正妻,好叫你们仔细看看,你们看似尽在掌握,觉得什么都能自己左右,实际一个个蠢笨如猪。”
“你这是……要置王氏在陇西再无立足之地啊!王思嫣!你好狠的心肠!你也是王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你竟不明白吗?离了王家,离了家族的庇佑保护,你在皇城侯府那般尊贵的人家里谈何立足?!你糊涂!”
王令烟的脸又红了起来,不过这次很明显,就是被王思嫣说出来的话给气的。她是王令烟,长房嫡长女,虽然三年的折磨让她恨极了王氏里那些叽叽喳喳的长舌妇,虽然如今真相大白,她明白了是族里的欺瞒让她丢尽了脸面,但她还是姓王,一天姓王,她就一天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胆敢将王氏一族推入火坑。即使这个人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绝对不行。
“我实在演戏演烦了,”王思嫣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愿意再假惺惺的当王家二小姐,只有我说过的法子,才能让我真正的摆脱"替姐出嫁"的名头,避免成为家族里的联姻工具,没办法,王令烟,况且你说的那些什么在侯府立足的事,实在是多想了,唐余锦爱我,他不是因为我有着陇西王家二小姐这个身份才爱我,而是因为我是我,他才爱我。”
说着,王思嫣又肆意畅快的一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唐余锦爱我可比我爱他更深,真正能够把所有的事尽在掌控之中的人,是我王思嫣。”
“疯子……”
王思嫣笑起来,对王令烟咬牙切齿给出的两个字并不介意。王令烟看着王思嫣似是说完了话,站起身一步步轻快的就要往外走,更加愤怒不已,她胸口仿佛燃起了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烧没了她最后的一丁点理智。不行,不能让王思嫣就这么走掉,不能让她把整个家族踩在脚下,陇西王氏一族绝不能被摧毁!王令烟眼里厉光一闪,一个荒唐的念头如火种绽放在她早被烈火燃烧着的胸膛里……嘭的一声钝响,背对着王令烟的身影倒下,王令烟的手稳稳当当举着花瓶,直到花瓶底部的血滴到地上,她的手依然很稳,花瓶被她放在桌子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