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 “朕想着,过几日给秀女们下旨封位份的时候,把佟佳氏放出来罢!”康熙坐在正座上,对着刚刚进来,准备把秀女单子给康熙过目的嘉悦道。 嘉悦默默地把单子递到康熙手边,然后坐到他旁边问道:“臣妾还不知,佟佳氏怎的就被禁足这样长时间呢。” 康熙叹了口气,“朕登基之初,佟佳氏在仗着是皇额娘的母族,在朝堂长越发自得了。后来皇额娘薨逝,佟家人连皇额娘的丧事都想指手画脚…” 说到这儿时,他很是气愤,不过随即又转作了深深的愧疚,“为了警告佟家,朕把佟佳氏两兄弟的官职都罢免了,然后又以佟佳氏对皇额娘不敬为由,废黜了她的妃位,将她禁足于承乾宫。到如今…也快满一年了…” 嘉悦看了看康熙脸上满满的愧疚,知晓这个时候绝不能说佟佳氏的任何坏话,也不能出言阻拦。 不过她也没打算阻拦,佟佳氏放不放出来,复不复位,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皇上这样一说,臣妾也觉得佟妃很是可怜,不过皇上有自己的苦衷,相信佟妃也会想清楚的。”嘉悦没说佟佳氏该不该放只是就事论事的说了一句。 “嗯,她是个明事理的女子。是朕委屈她了。”康熙点点头,随后就拿起手边的秀女名单,凝神看了起来。 嘉悦垂了垂眸,忽的又问道:“既然皇上打算复立她为妃,不知道要赐下什么封号呢?” 康熙抬起头来,不假思索的说:“素来嫔位以上都有封号,只是朕才复立她为妃,佟家人肯定又会借此兴风作浪,封号一事,还是就此作罢吧,也叫他们警醒些!” 呵呵哒,嘉悦在心里冷笑。 先前还说自己对不起她,对她心存愧疚,如今却连个封号都吝啬赐予……所谓的心存愧疚,不过是在有限的范围内,吝啬而自以为是的,像给街边乞讨的乞丐一样,给予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皇帝这种生物啊,最不值得信任和托付,所以后宫的女人,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心,宁愿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要寄希望于皇帝这种生物有真心。 最后入宫的秀女定了,就是嘉悦单子上谢的那几个: 从一品兵部尚书嫡女西林觉罗氏,年十六。 正二品总督之女李氏,年十七。 正三品护军参领之女戴佳氏,年十六。 正四品顺天府丞之女郭络罗氏,年十四。 正六品典仪之女舒穆禄氏,年十四。 正七品知县之女白佳氏,年十六。 秀女们入宫那一天,佟氏就被解了禁足。 西林觉罗氏封了宁嫔,李氏封了安嫔,戴佳氏为成贵人,郭络罗氏为贵人,舒穆禄氏为常在,白佳氏也封了常在。 嫔位以下不需册封礼,因此只有宁嫔和安嫔要正式册封,册封的日子定在十月里,离年关有些近。 不过也快到了。 新人进宫那日,荣妃领着一大堆妃子来请安,行的是对皇后的大礼,彼时康熙也在,嘉悦再三推辞,终是受了。 宁嫔和安嫔的册封礼后,惠嫔便有了身孕,康熙来嘉悦宫里提了一句,说要晋惠嫔为妃。 惠嫔是她的人,嘉悦自然为她高兴。 惠嫔被查出有身孕之后,康熙终是下了回复佟佳氏位份的旨意,且在承乾宫里一连宿了五六日,以示恩宠。 不过嘉悦对此有些嗤之以鼻。 佟佳氏那之后才来了景仁宫一次,带了六个宫女,四个太监,身后排着一长列的宫人,瞧着倒是有些威风。 不过到了景仁宫门口,嘉悦便叫人传了话,“景仁宫地方虽不小,却也容不下佟妃身后这样多的宫女,还是只留一二个在身边吧。” 佟妃欣然应允:“是本宫想的不周到了,原先是皇上担心本宫,才叫带了这么多宫人出来,今儿来景仁宫看望昭妹妹,竟是一时间忘了。” 出去传话的观墨一板一眼的答道:“我家贵主子也并没有说其他的,娘娘请。” 佟妃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景仁宫的大门。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了。”佟佳氏笑语嫣然,瞧着竟不像是来找茬的,而是真真切切前来景仁宫看望嘉悦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佟佳氏语气这样温和,嘉悦也不好太过冷淡。 两人一个真心来访,一个真心敷衍,亲亲热热的说了一阵子话,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说不定还真以为这是姊妹两。 直到观墨奉了一盏茶上来,佟佳氏的脸色才略微变了变,“妹妹这茶杯,我瞧着有些眼熟呢?” 嘉悦听她这样一问,下意识看了看手中的茶盏,是个和田白玉的茶盏,上头雕了一支浅淡的梅花。 是前些日子康熙给她的。 “哦,这茶盏是皇上前几日赏我的,样子很是别致,也不知皇上从哪儿得的。”嘉悦并没放在心上,只淡淡解释了一句。 佟佳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有点勉强的弯了弯嘴角,“原是这样啊……” 嘉悦注意到她脸色不太对,问了一句:“瞧着你面色不大好,是身子不舒服吗?” 佟佳氏僵硬的笑了笑,“突然觉着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想着,还是先回承乾宫,唤了太医来瞧瞧吧。” 嘉悦也不多做挽留,略叮嘱了几句,佟佳氏便走了。 晚上康熙来了景仁宫,用了晚膳后,懒洋洋的躺在榻上翻书,正巧是嘉悦白天用来消磨时间的戏本子。 “你还看这些东西?”康熙瞧了两眼就放下了,眼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嘉悦摘耳环的手一顿,看了躺在榻上的康大爷一眼,道:“臣妾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又没什么旁的事儿可做,看看戏本子,就当是消磨时间了。” 康熙把身子支起来一些,沉吟一下,然后道:“这戏本子没什么意思,你若是实在无聊,朕每日抽些时间教你写字。” 嘉悦净了脸,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着脸,一边咕哝道:“臣妾又不是不会写字。” “你写的那些个字,还不及朕幼时刚入学时写的,听话,啊?”康熙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像哄小孩子那样摸了摸她的头。 “………” 惠嫔怀孕两月之后,恰巧逢着过年,康熙下了封惠嫔为妃的旨意,只待生产之后便行册封礼。 一月里头下了场大雪,纷纷扬扬的被风吹着撒到地面,衬着景仁宫院内的一株红梅,煞是好看。 嘉悦自打冬季开始便精神不怎么好,整日的窝在房里,做着小吃食或者打些络子来打发时间。 近两日,她又开始翻空间里那些书本,还真叫她找见了好几本披着典籍外皮的小说,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不过用来消遣也是足够了。 这一日用过午膳,嘉悦正打算继续躺到被窝里去继续看她的小说,景仁宫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来人正是承乾宫的佟妃,穿着一身厚实的云锦旗装,上头绣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又缀了好些圆润的珍珠,看着华贵异常。 嘉悦精神不怎么好,又嫌麻烦没有上浓妆,所以看着病恹恹的。 佟妃很是关心的问候她:“冬日寒凉,贵妃脸色这样苍白,怕不是生了什么病吧?” 嘉悦扯起一个敷衍的笑,“有劳你关心了,本宫只是一到冬日,精神头便不怎么好。”随后她又像是赶客一样说了一句:“佟妃你说的很对,冬日寒凉,路上又有积雪,没什么打紧的事儿就不必外出了。” 佟妃似是没有听出来她话里有话,仍旧端着一张笑脸道:“我在屋里呆着嫌闷,出来走走,觉着清爽了好些。” 末了,又瞧着嘉悦的头发说了一声:“贵妃娘娘,我瞧着你头上那支钗子很是别致呢,可否让我来瞧一瞧?” 嘉悦想赶快打发走了她,索性直接把头上那支白玉的钗子拔了下来。 佟妃早已经从座位上起来,嘉悦便直接把钗子往她手里一放,然后说:“本宫觉得头有些疼,就先回了,佟妃也快回吧。” 说完她就抬了脚走,转过身之后,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呼。 嘉悦疑惑的转过头,却瞧见佟妃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 殿内的宫女赶紧把她搀起来,然后又叫了人去寻太医。 佟妃是在她这儿出了事儿,嘉悦纵然不想管,也无法置之事外。 尤其是,她一转身,佟妃便摔倒在地,怎么瞧着怎么像是嫁祸。 这时,一直捂着肚子说疼的佟妃突然声音微弱的说了句:“我的孩子……” 听得这话,嘉悦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佟妃怎么了?”康熙急匆匆的从乾清宫赶了过来,握着嘉悦的手腕,着急的问了一句。 康熙的力度太大,嘉悦被他握着的手腕隐隐发痛,一时间脸色更白了几分。 康熙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见嘉悦闭着嘴不说话,转头更大声的问刚刚随他一同进来的太医。 太医哆嗦着手,正在给佟妃把脉,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