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您今日究竟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了吗?” 徐氏虽然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但总觉得今日的贵妃很是奇怪,看着自己总是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事……” 贵妃轻轻弹了弹衣服,摇头笑了下,又转而说起大郎来,把徐氏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该点拨的她也点拨过了,非是她这个做姑母的不厚道,只是有些话实在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她能在陛下身边宠爱长盛,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她早已在心里为自己设了一条线,无论皇上给予再多的宠爱和再高的地位权势,她都一步也不会跨越。 而且贵妃也明白,现在徐氏只是年纪太小了,又因为婚后日子过得顺遂而天真了些罢了,响鼓不用重锤敲,待她真的想明白了,就会走上该走的路。 他们国公府出来的姑娘,都是再“懂事”不过的了。 此后贵妃也再没有表现出什么,直到徐氏看着时间已是不早,怕大皇子等得及,便带着大郎告辞了。 可是在宫外的马车上,徐氏并没有看到大皇子。 直等到太阳快下山时,才有大皇子身边的黄门过来报信,说是大皇子临时有事,不能与她一道回府了,叫徐氏先走。 徐氏当下心里莫名的就一个咯噔,有些不好的预感,再联想到在贵妃宫中时她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样子,就敏感的觉得可能是有事发生了。 到底是心系丈夫,徐氏有点想回到贵妃宫里继续打探消息的冲动了,只是看了一眼嬷嬷怀中的大郎,到底忍了下来。 若是之前贵妃不说的话,怕也是她再问都不会说的,而且天也晚了,到底不该再继续打扰贵妃。 回到府里后,徐氏心中始终难安,晚饭也都没有吃,留着灯火等大皇子。 夜色越深,她越是坐立难安,深怕有什么事情发生,甚至每隔半盏茶,就要问问身边伺候的丫头,让他们去外院打探下,是不是大皇子回来了。 待到丑时,徐氏终是挨不住了,窝在外室的罗汉榻上迷瞪了一会儿,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小心的为徐氏盖上了一块薄毯。 徐氏没睡一会儿,外面忽而春雷滚滚,不多时几道闪电横空而起,倏尔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被雨声惊醒,徐氏没来得及开口,就有跑腿的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在门帘外回话,说是大皇子回来了。 徐氏便让人把灯都点上,招呼嬷嬷出去提水,一时又吩咐丫鬟开箱子为大皇子找出换洗的衣裳来,猜他一路上骑马,定是淋了雨,甚至还让人去厨房叫了夜宵来。 可是徐氏忙了很久都不见大皇子来,正纳闷的叫人去探问呢,却得到消息,说大皇子在外院的书房歇下了,让徐氏也好好休息吧。 这还是头一次,大皇子回家却不来看她,徐氏心里急的百爪挠心,可大皇子不来她也无法,外头下着雨,西厢又传来儿子啼哭的声音,嬷嬷正在屋里耐心的哄劝着。 徐氏也提不起劲儿过去看看儿子,只呆呆的坐在榻上听着外头的雨声。 说不上是几时,待大雨稍歇了,她才在丫鬟的劝说下歇息下来,第二日徐氏起时,大皇子又早已上朝去了。 因昨日大皇子行事太过异常,徐氏从起床后就有些心力交瘁之感,可没等她缓过心思,刚吃完早饭,徐氏的乳母管嬷嬷就急匆匆的进屋来。 管嬷嬷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显然是有要紧事,没等徐氏问,就匆匆低声急道。 “姐儿啊,出事啦!昨个儿大皇子歇在书房,后半夜叫了丫鬟金枝进去,不知道这个小贱人怎么勾引的皇子,那起子下贱胚子有的是这种手段,听说是大皇子叫她伺候了……” “您说,是不是得叫人熬了避子汤送过去啊?想来她这样的出身,皇子也未必肯要让她怀孩子的。” 其实管嬷嬷心里也很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会有了这么一出。 吟哦日便是当初皇子妃怀了身子后,主动提出给他两个侍妾,大皇子都没要的,一直守着他们皇子妃。 至于容嫔娘娘送过来的那个宫女,早让大皇子打发到最荒僻的院子关着,等闲都不让出来的。 听到管嬷嬷说完,徐氏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来,心里一直悬着的那根线,好似一下子断掉一样。 说起来,大皇子婚前住在宫里时,身边也是有伺候床榻的宫女,便是徐氏家中,父兄也都是有侍妾的,徐氏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接受这个。 只是分了府出来住以后,原先的人都叫大皇子打发了。 又因有贵妃专宠的例子在前,加上婚后二人感情很好,大皇子眼里看起来根本没旁人,这才叫徐氏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我这就去让人把金枝拖过来,那丫头往日里也不是妖妖娆娆的样儿啊……没成想,这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管嬷嬷气的义愤填膺,金枝还是徐氏从国公府带过来的陪嫁呢,却偷着勾引大皇子,这对她们皇妃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了。 徐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摇着头满眼是泪。 管嬷嬷带过来的消息,一下子就把徐氏全部的骄傲击垮了。 她心里知道这是事实,却根本不敢叫过来金枝亲自问一问,想到自己倾慕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睡在了一张床上,她的心里就剧烈的绞痛。 大皇子的清俊温柔,他坚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搂着的却是别的女人,越是不愿意去想,徐氏越是禁不住的思绪乱舞。 “先让人把金枝看起来,等……等大皇子回来再说。” 好不容易徐氏才在管嬷嬷的安抚下找回自己的声音,把脸埋进嬷嬷熟悉的怀里,哭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该死,金枝她该死!” 一边哭着,徐氏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嚷着,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一句话。 是金枝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勾引了大皇子吧?是吧,做了局或者大皇子误把金枝当了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徐氏也只有这么想着,才能撑到天黑大皇子回来。 这次大皇子没有避着徐氏,跨进两人起居的东厢后,大皇子刘承瑞与徐氏目光对视了一瞬,便不自觉的错了开。 刘承瑞知道,昨晚的事徐氏肯定是知道了,看着徐氏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伤心了。 这事说起来,他确实是做的不好,父皇骂他骂的是对的,是他自误误人了,也害了徐氏。 徐氏一路用目光追着刘承瑞换衣洗漱,待他与徐氏对坐在炕桌上时,徐氏又止不住的落了泪。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刘承瑞搂过徐氏的肩膀,轻声安抚着。 如果说这事一开始他就做错了,总归是要回到走偏的正途,那么刘承瑞能想到的对徐氏伤害最小的补救方法,就是从徐氏带来的人里挑一个。 “我知道,是金枝勾引你的对不对……你把她打发掉,以后再别这么伤我的心了。” “我看你平日也挺信重金枝的,她也不是个轻浮忘主的,以后就提她做个侍妾吧……” 两个人都沉吟良久,徐氏终是不哭了,从刘承瑞的怀中直起身子,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没想到刘承瑞刚好这个时候也开口了,于是两人的话就撞在了一处,只是内容却南辕北辙。 “你说什么?” 徐氏不敢置信的歪头看向刘承瑞,仿佛在她面前的人,是个陌生人一样。 这事儿刘承瑞心里也觉得憋屈,他今年也不过十八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在外头无论是学业还是替父皇办差,都是样样争先干脆利落,却没想到自己的私事却弄得一塌糊涂。 他若真是贪花好色的也就罢了,明明刘承瑞并不热衷女色一道,比起在女人身上耗时间,他更想多办两件差事,接触接触朝臣。 而且刘承瑞从被皇上带到贵妃处生活起,所见的都是皇上和贵妃如神仙眷侣般,彼此二人浓情蜜意,这种情投意合清净美好的生活,也让刘承瑞羡慕。 还没成婚时,他就想着,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妻子,就像父皇待贵妃一般。 可是昨日里父皇的一席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从他在第一次在父皇的书房里看到大秦的山河堪舆图时,从他决定承担作为继承人的责任,为父皇效忠,为大秦这方山河百姓穷奇一生的心血时,他的人生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尽管皇上还没有封他做太子,但是多年来皇上只有唯二的两个皇子,二弟性格太过仁厚老实,多年前贵妃就已经替二弟表过态,只愿意做个富贵闲王,故而对于皇位继承人这个角色,刘承瑞从未回避过。 这些年刘承瑞功课绝佳,上朝办差后谦逊务实,就是想让父皇知道,尽管自己并不是他最爱的那个孩子,但也不是无可奈何所以父皇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绝不想只当个因为二弟不适合做皇上,所以把皇位“让”给自己的幸运儿,而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本身,就是父皇最好的选择。 本来刘承瑞以为自己做到了,但是昨晚父皇终于忍无可忍的告诉他,他早已误入歧途。 学人者生,似人者死,这个道理刘承瑞如今是知道了,但是徐氏却还不明白。 “父皇今天在书房和我说了,过两日就会封我做太子……” 刘承瑞没有回答徐氏的话,反而另外说起了更重要的事。 徐氏整个人无力的瘫在了靠枕上,眼泪大颗的落了下来,她原本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刘承瑞突然这样整个人态度大变的对她。 但是现在听了他的话,本来想不明白的事却突然明白,大皇子昨天开始态度大变,贵妃娘娘欲言又止,这一切都有答案了,背后有皇上的意思。 她没有做错什么,而是皇上授意要让大皇子这般对她。 不,就算她错了,到底是哪里错了? “为什么?” 徐氏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要这样做,是有多讨厌自己?若是怕作为外戚的徐家尾大不掉,当初又为何要让大皇子娶自己做正妃? “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刘承瑞也无法继续解释下去,只能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