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蒙蒙,还未完全穿透云层的初阳铺满整条人行道。
麻石堤岸下的江水顺流俯伏,急匆匆地向前流去。偶尔冒出一个水涡,唯恐被其抛下,慌慌张张地追赶而去。
空旷清净的滨江林荫下,有人在有节奏地慢跑。
“呼……呼……”
卫霓直视前方,摒弃脑中的纷杂思绪,只将心思放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上。
许久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兜里震动的电话。
她看了眼显示的名字,神色微冷。
“你去哪儿了?”电话一接通,成豫暗含怒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卫霓的鞋尖碾了碾地上的泥块,目光被滨河路对面的四只大狗吸引。
那三只萨摩耶,一只阿拉斯加的主人似乎是进了便利店,四只庞然大物乖乖蹲在消防栓前,连起来像是一张混纺的大毛毯。
“晨跑。”她一边握着手机往四只大狗走去,一边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回答道。
“那你至少也要提前说一声。”成豫说,“醒来没见到你,你知不知道我多着急?”
卫霓心无波澜地听着他的话,走到了还未靠近就已经冲她摇起了尾巴的四条大狗前。
她试探地伸出拳头,两只萨摩耶友好地闻了闻,卫霓接着把手放了上去,依次抚摸四只温顺的大狗。
四只大狗站了起来,疯狂地朝她摇尾巴。
永远忠诚的狗。
“家里有什么吃的吗?”成豫继续说,“我没找到我的早餐。”
“去公司食堂吃吧。”卫霓冷淡道。
“……卫霓,”成豫的声音也冰冷下来,听得出来在强压着怒气,“你还要闹多久的脾气?”
卫霓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对柜台前的店员说:
“一碗车仔面,一瓶苏打水。”
“好的,稍等。”
手脚麻利的店员迅速拿来了她要的东西。
结账后,卫霓在便利店靠窗的高脚桌前坐了下来,窗外就是杨柳垂荡的河堤和遛狗的悠闲行人。
她扳开店员给的木筷,一边欣赏着来之不易的休息日早晨,一边慢慢用着自己的早餐。
“多少钱?”
有人从货架后走到结账的柜台前,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她转过了头。
解星散吊儿郎当地站着,右手夹着一支点燃的烟,桌上放着一桶老坛酸菜口味的方便面。
还是黑衣黑裤以及一条钛钢项链,再加上极短的板寸和那张不好惹的脸,如果他没有自我介绍过,卫霓会像柜台后面那个毕恭毕敬的年轻店员一样,发自内心地以为他是哪条道上的大流氓。
只差一个大花臂,他可以完美融入监狱门口刑满释放的人士。
卫霓不知道怎么在这儿也能碰见他,为了给自己少点事情,她埋下头装作专心吃面的样子,希望一身黑的青年能够忽略她直接离开。
“一共四元。”
滴地一声后,解星散说:
“在这里吃,给我开水。”
卫霓的幻想破灭了。
她开始寻找一个不会被他发现的容身之所。
墙角的那张桌子是个好地方,她刚要拿着自己的车仔面和水转移阵地,一个飞扬的声音就在她身旁响了起来:
“卫医生!”解星散大大咧咧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饿狼看见肥羊一般闪闪发亮的两只眼睛把她牢牢盯着,“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从他指尖升起灰蒙蒙烟云的烟头和逐渐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气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往高脚凳的边缘挪了挪。
解星散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和动作,尴尬地看了眼手头的烟,起身将其摁灭在隔壁桌的烟灰缸里。
再坐回卫霓身旁的时候,他把高脚凳往卫霓的相反方向移了移。
“不好意思,熏着你了。”解星散说。
卫霓有些意外。
二手烟她吸过不少,但会主动弥补,并因此向她道歉的,解星散还是第一人。
“……没事。”她说。
“客人,你的泡面。”店员小心翼翼地将插着塑料叉的老坛酸菜牛肉面放到了解星散面前。
“再帮我拿瓶冰的绿色尖叫,谢谢。”解星散对店员说。
这回他掏了掏裤兜,从一小叠零散纸币里拿出了五元递给店员。
“不用谢,不用谢——”店员受宠若惊,连忙返回冷藏柜取水。
卫霓埋头猛吃,希望赶快离开这个不再清净的地方。
“你是来晨跑的?”解星散打量着她身上的快干运动服。
她咽下车仔面,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是来遛狗的。”解星散扬起下巴,指了指门外拴着的四条大狗。
卫霓忍不住吃惊地看向他。
“你养了四条?”
“不是我养的,但遛狗是我的工作。”解星散补了一句,“之一。”
她神色不解。
“同城遛狗,专门为养了狗但又不想遛的主人□□。”解星散咧嘴笑道,“你要是家里有狗不想遛,也可以交给我。”
从音乐学习,到生活维修——
如今连上门遛狗的服务都发展起来了。
卫霓正在内心感慨解星散职涯的丰富程度,解星散揭开泡面盒盖,挑着泡好的面条,说:
“上次那粥你喝了吗?是我经常取外卖的一家粥店,你放心——那家店的后厨我去过,干干净净的,没有卫生问题。”
想起那碗直到冷透也没有机会喝的粥,卫霓心里涌出些许歉意。
“……太忙了。”她说,“一直没有时间吃。”
“还是要抽出时间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哪能行?”
解星散在高脚桌前侧坐着,一边呼哧呼哧吸着面条,一边锲而不舍地向卫霓主动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