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铎非嫡非长,能够坐上位置,靠得是“孝顺”和“懂得揣摩上意”。 人活在世,事事为他人着想,就必然要枉顾自身的意愿。 赵铎年幼时候顺着上皇的意思当傀儡坐在龙椅上,目之所及始终是朝臣对自己阳奉阴违,没品过一天当皇帝的舒心,就已经明白屁股底下的凳子咯人的难言滋味了。他这些年来始终忍着、哄着上皇,好不容易羽翼渐渐丰满,不肯再做上皇脚下趴着,随便就能被踹开的狗崽子。 更何况,男人最受不了的一来是被人夺权,二来就是被抢女人。 被上皇觊觎的江朱鸾恰巧既代表了赵铎能够掌控的兵权,又是他后宫嫔妃里面最娇艳芬芳的那朵鲜花。 赵铎心胸狭隘,一下子被上皇踩了两处痛点,顿时肝火冲头,除了找上皇一决高下之外,什么都忘光了。 宫廷生活按照时刻进行,一切自有规章制度,这个时候宫里的大门小门早就落了锁,禁止宫人随意出入。可赵铎不是宫人,哪怕还有上皇在上面压着,赵铎依旧是这座皇宫名义上的主人,当他不管不顾的非要去宁寿宫,无人敢拦。 “哆嗦什么,快开门!”赵铎一脚踢翻跪在通往门前值守的内侍,被内侍捧在手上的黄铜钥匙“咕咚”一声远远摔进路边的泥土里。 灵翟瞥向赵铎,心知赵铎这一趟跑去隆福宫又大怒着往上皇居所冲,肯定是朱鸾对赵铎说了些什么才引得赵铎肝火大动。灵翟自认才智没有万里挑一,所以,他能猜出的原因肯定也瞒不住朝廷上油滑的老臣们。 灵翟身形一晃,已经飞快上前拾了钥匙替赵铎开门,同时挤开赵铎身边内侍,低声对赵铎说:“陛下,今晚是不是先别过去了。大半夜的,您出行就得点一长串的灯火,宫外人都得挖门盗洞的打听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铎大步跨过门槛,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提声怒斥,“朕难道还怕他们看不成?今晚朕就要让这群墙头草都看看,到底谁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走,跟朕过去,今晚你能对付多少人,朕就照着人头给你算钱!” 灵翟虽然没问出来赵铎到底因为什么生气,但悬着心的却落地了。 ——不管赵铎因为听到什么消息,至少明天早朝的时候,传出宫廷的消息不会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父子为了争权夺利,挥刀相向,还真配得上赵家父子的低劣品性。 灵翟出色的扮演着见钱眼开的侍卫,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每每临到门廊前,他都快人一步的夺过钥匙,为赵铎打开门。既方便了赵铎畅通无阻,也避免内侍们再遭他毒手。 赵铎最开始便是怒气冲头的状态,灵翟的追问更是如同火上浇油,让赵铎气上加气,恨不得生撕了自己亲爹。 一路畅行到宁寿宫的时候,赵铎脑子根本没来得及降温。 上皇自打患上风瘫就爱护起性命来,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天刚刚擦黑就要歇下。 赵铎闯进宁寿宫的时候,宫苑里一片漆黑,只有跟来的内侍为赵铎撑着的几盏宫灯。孤零零的烛火勉强照亮他脚下方寸之地,越发显得赵铎的强硬毫无根基,令人发笑。 宁寿宫位于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位置在赵铎居住的福宁宫后,整体风格更加威严大气,曾是前朝末帝真正的休憩之所。 偌大的宫殿黑黢黢的,宫人们听到动静只在窗口探头探脑,甚至没走出来问一声,就随意把赵铎晾在宫门口,轻慢的态度令赵铎怒火越燃越旺。 “江山,去——去教训这群狗眼看人的奴婢!”赵铎气得双手打颤。 “臣去了。蔡总管,寻张椅子让陛下歇歇脚。”灵翟打量着宁寿宫,痞气十足的笑道,“宫殿挺大的,肯定塞了不少人,砍起来要花不少时间,别累着陛下。” 灵翟放话后,随便在院子里劈断一根粗壮的树枝充作武器,独自步入黑暗。 原本漆黑一片的宫殿很快亮起星星点点的烛光,随之而来的是奔跑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尖叫,哪怕宫门口看不到一丝血迹,但赵铎就是觉得鼻腔里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强烈的负面情绪充斥在宁寿宫中,赵铎却在这样的环境下亢奋起来。 他从没有过如此清晰的感觉——权利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才是真正掌握生杀予夺权利的那个天下之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铎在圈椅扶手上拍了一巴掌,仰天大笑。 他的笑声已经破了音,如同夜枭的尖啸,吓得陪同而来的内侍纷纷跪地,完全不敢抬眼看他。 赵铎心中的郁气随着大笑渐渐消散,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沿着灵翟进去的门走近宁福宫内殿。 宫人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赵铎眼睛里燃烧着诡异的火焰,他突然抬起多宝阁上的瓷瓶,对着脚下倒着的宫人脑袋狠狠敲下。 “咚——啪嚓!”的闷响过后,赵铎看着一地溵了满地的献血,再次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所有随手能够到的物件全部成为赵铎的武器,让他一样接一样砸在宫人们身上,如果没能打破他们的头,赵铎还要走上前去,狠狠再补上几脚,非得踢得人在昏迷中抽搐个不停才肯停止。 如此行事了一刻钟的时间,赵铎总算气力不济的停手。 满宫狼藉被赵铎视如无物,着魔似的走到宁寿宫正殿的高位上,一屁股坐下,满意的来来回回摸着椅子的扶手。 宁寿宫过去就像一座压在他头顶的山无法攀越,可现在,总是被上皇坐在屁股底下的凳子成了他赵铎的,除了垫子分外厚实,也没什么稀奇了。 “江山啊——江山呢?”冲上的血液慢慢回流,赵铎抚摸着把手终于冷静下来。 蔡直见赵铎总算有了熟悉的神情,这才敢上前,小声回答:“江侍卫去处置宁寿宫的宫人,宫殿广阔,江侍卫怕是不知闯到哪里去了,没听见陛下唤他。” 赵铎摆摆手,想着倒了满地的宫人,身心愉悦道:“无妨,让他去吧。朕也想见识见识江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蔡直想起赵铎之前的吩咐,凑到赵铎耳边小声答:“回禀不下,奴婢派人查过了,南盘江下游江姓确实是个大族,前后一共有五个村子都以姓江的人家为首。不过江氏没运道,瘟疫一开始就死了个七七八八。” 赵铎半闭上眼睛点点头,彻底抹去对“江山”身世的最后一丝怀疑。 赵铎带人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禁卫,可禁卫名义上有八十万,其中却至少有七十五万留守在京郊附近的三座兵营,剩余五万则凝聚了京城纨绔的中坚力量。 不巧的是,真正有幸走进皇宫的,偏偏全是这群出身良好的纨绔。 纨绔们长在高门大户之中,从小见多了争权夺利的事情,对于上皇和今上父子间的纷争早有耳闻。 他们不是早早站了队,就是根本不想掺合进会掉脑袋的危险事情里面。 于是,站队的侍卫想要进来,不想掺合的侍卫害怕被站队的侍卫对着着了道,不断阻拦。拖拖拉拉的硬是耽误了许多时间,直到灵翟举着跟木头棍子敲得人手臂都酸了,禁卫们才慢吞吞的出现在宁寿宫里。 “你干什么呢?”砸破角门锁头进来的禁卫看到灵翟,马上把他围起来。 灵翟爽快的丢掉手中“凶器”,束手就擒,结束今夜的表演,任由禁卫们将自己抓起来五花大绑。 ——对着不会打仗的宫人以一敌百还好说,要是自己一个人能干翻几百禁卫,恐怕赵铎就不是想重用他,而是第一个要杀了他了。 禁卫们率先查看寝殿,宫人哆哆嗦嗦的,与禁军交谈许久,总算确定安全。 他们这才尖叫一声“救驾!”,急匆匆跑回无比宽大床前,抬起床板把藏在床底空格里的上皇抬出来。 上皇患风瘫多年,不耐寒热,在床下藏了半宿,简直去了半条命,被服从自己的禁卫们抬辇到正殿后,再也忍不下胸口恶气,哆嗦着不听使唤的右手一巴掌打在赵铎脸上,高呼“不孝孽子”。 赵铎冷笑着抓住上皇虚弱无力的手腕,把人推开,“江长河、沈瑜都是朕的人了,你以为孤零零的靠着个神机营指挥使还有回天之力?” 赵铎不逊姿态惹得上皇恼火,他顿时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天天去睡沈瑜的闺女,他就是你的人了?他指头缝里露给你的那三瓜俩枣是对朕禀报后,朕赏给你的。” “真可笑,天下尽在朕掌控中,没有朕支持,你什么都不是。” “不可能!”赵铎面上一白,环顾四下没发现江山的时候,顿时慌乱大叫,“江山人呢?” “你那个侍卫?倒是以一敌百的人物,可惜眼瞎跟了你这个废物。”上皇阴森道,“等朕废了你,再立新君,一定送他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