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荇之还没开口,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掌一下收紧,识海传来男人带点不悦的声音,“你在管谁叫‘护法大人’。”
这语气酸溜溜的。江荇之沉浸在“道侣”的戏码里,下意识安抚,“都是用来麻痹他的。”
钟酩“嗯”了一声手上力道微松。
江荇之安抚完这头,继续回应那头,“这段时间有劳贵宗接待,偶尔想出来散个步。也不知门中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去不得?”
乾护法随手同他指了指,“前山除了封壑楼、藏书阁以外都可以走动,后山有我门中禁地,擅闯者死路一条。”
江荇之点头,“谢谢,知晓了。”封壑楼和藏书阁要去,后山禁地也要去。
钟酩似弯了一下唇角。
没多久便到了西边的岚霭阁。这里环境幽僻,林木丛生,双层的阁楼修建精致,在草木的掩映下倒真像是个养病良处。
江荇之合掌感激,“大长老有心了。”
乾护法点点头转身回去复命,留下几名护院守在阁外。
待人离开,江荇之抬步走入阁中。
门扇在背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浑身的戏份暂时卸下,江荇之忽而迟疑:等等……刚才柏慕是在吃什么味,自己干嘛还要安抚?
入戏太深,简直令人神智昏聩!
见对方依旧揽着自己,他提醒,“该出戏了。”
钟酩低头看了他几息,双手松开,两人重新回到先前的距离。江荇之走到屋中的圆木桌前坐下,抬手在两人身侧支开一道屏障。
他话归正题,“我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什么?”
“刚才大长老在情急之下找了个借口,说要给掌门治病。但你还记得凭澜说过掌门是在闭关?”
钟酩坐到他旁边,“所以你怀疑……”
“我先前就觉得大长老行事未免过于大胆。”江荇之靠着椅背,目光落在阁楼一侧镂花的雕窗上,“若是趁掌门闭关暗害他门下弟子,待人出关该如何交代?”
钟酩接话,“除非是不用交代。”
他说得轻描淡写,阁中却蓦然冷了几分。
背后深藏的含义令人不寒而栗,江荇之思量了一番,得出结论,“既然是为了让人有去无回,大长老的目的未必在湖底,但能确定他手上有关于幽魄湖的记载。”
钟酩问,“现在有打算了吗?”
江荇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承接自己几天前那句“还没想好怎么做”。他惊叹,“你记忆力真好。”
钟酩看向他,“你说的话我都记着。”
小阁楼内瞬间一静。
对视片刻,江荇之眼睫一眨怔然道,“你被诛绪传染了?”
“……”
·
又一次的无效对话让钟酩心头的无名火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阁楼的二楼是就寝的内室,屋中的桌案点了烛火,映得满室亮堂。
江荇之坐在床榻上翻话本,第五次瞄向桌案旁的钟酩。
他看后者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漆黑的眼底跃动着寒芒,环臂坐在这座偏僻的小阁楼里,像极了玉花宗里最大的奸细。
江荇之轻轻打破沉默,“大长老见了恐怕都要承让。”
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斜到他身上。
他适时地终止了这个话题,放下话本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色。亥时已过,外面高大的林木隔着纸窗,影影幢幢。
阁楼外守着五六名筑基后期的护院,美其名曰“可供差遣”,实则为监视看守。
“一会儿留一抹神识在阁楼里,我们去前山那两个不能去的地方看看。”
安静了半天的钟酩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皮子看向阁楼以东,“暂时还不能出去。”
“怎么……”江荇之话头一止,神识捕捉到一道身影正快速朝这边靠近,“是大长老。”
看来是对他们的身份依旧起疑,打算来亲自确认。
江荇之抬手,“我支个屏障?”
“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钟酩说着从桌前起身,朝床榻这方走来,高大的身影被烛光勾勒出分明而匀称的轮廓。他走到榻前俯身而下,一手支在江荇之身侧,“先把他糊弄过去。”
距离忽地拉近,在明暗摇曳的床帏间显得暧昧。钟酩眼底寒星未散,又有热意隐没。
江荇之喉头一动,下意识向后撑起身子,“你想怎么做?”
钟酩似低笑了一声,“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也不是,还得看我能不能配合。”
“放心。”钟酩倾身向前,“我不会真的碰到你。”
江荇之便任他欺身而来,“嗯。”
高大的身影俯在他上方,宽阔挺直的肩背载着烛光。钟酩反手放下身后的幔帐,轻轻曼曼的细纱垂落下来,半遮半掩着两人的身影。
结实的双臂从江荇之两侧撑下来,偏高的体温靠近他身前,帐内的温度似乎都陡然上升。
两人面对着面,近在咫尺,呼吸交缠。
阁楼外,大长老的身影越发接近,须臾便已到了院外。
箭在弦上,刻不容缓。
床帐内,江荇之盯着面前的男人,后者有种摄人的俊美,眉眼间像一把藏光的霜剑。他思绪飘忽了一瞬:是不是剑修都这样?墟剑也是这种气质……
正想着,钟酩倏地抬眼看来。
眉目消融了料峭与清寒,眼底蕴藏着深刻的情感,像熔岩翻滚着,要叫他看个清楚。江荇之怔住,过于贴近的距离间,面前这张脸竟恍惚和他脑海中的那个人重合。
一道压低的嗓音唤他,“荇之。”
短短两个字自唇齿间辗转,情思浓重,就好像是……真的喜欢他。
江荇之心头猛地一跳,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