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少年却没动,而是慢慢蹲下,朝她勾了勾手指。
宋唯真乖乖地走过去,手还保持着合在一起的姿势。
季崇理从树上翻身而下,动作干净漂亮,像只伶俐优雅的黑猫。
他把山楂果放在宋唯真手心,“这颗给你。”
“奖励。”季崇理说。
一颗又大又红的山楂躺在她掌心,比竹筐里任何一颗,都更红更大。
少女垂着头。
季崇理:“这是树上最……”
宋唯真:“所以,你会爬树。“
季崇理:“……唔。”
宋唯真:“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摘下来,非要晃树?”
还是把小姑娘砸疼了。
他正要道歉,就见宋唯真蹲在地上,心疼地指给他看,“这些山楂,都被你摔坏了。”
季崇理:“……”
他向前迈了一步,又撞上她幽幽的目光。
“你脚下还踩坏了一颗。”宋唯真把竹筐塞给季崇理,“你把这些洗干净,拿给季爷爷吃。”
说完,她转身往屋里走。
季崇理:“你去哪里。”
宋唯真:“我看到门口有扫帚,拿出来给山楂们收尸。”
季崇理:“……哦。”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慢慢和宋唯真的心跳重合。
她握着扫帚,迟迟没能出门。
夏鸯和池屿的交谈声,季崇理洗山楂果的流水声,季爷爷还在唱京剧的收音机,若有若无的风声,都重新在宋唯真的听觉范围内出现。
季崇理从树上翻下来时,眉眼是放松的,嘴角是上扬的。
宋唯真低头摩挲着被她单独揣在兜里的“奖励”,脑海里止不住地想着季崇理一跃而下的画面。
他的黑色卫衣在跳下来时,随风扬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他的刘海轻轻飘起,像黑色蝴蝶煽动翅膀。
他的眼睛,有最最温柔干净的底色。
宋唯真轻轻呼气,安抚自己现在有些超载的心跳。
那个脸上总是分外冷清的人,难得表现出这样轻松的时刻。
他说不是她的朋友,却又和她做与朋友做的事。
他总是离人群很远,但在班级里,也会不声不响地给大家帮忙。
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背地里又有温柔的一面。
宋唯真搞不清楚,十六岁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复杂得让人,非常好奇。
-
晚上吃过饭,季英河才让季崇理和池屿把两个小姑娘送走。
宋唯真坐上单车后座,怀里抱着一小袋山楂果,感叹道:“季爷爷真好。”
季崇理骑着车,嗯了一声。
单车驶过上午曾经见过的街景,有的小店关门休息,有的店面依旧灯火通明。
回去时,季崇理骑得很慢,宋唯真晃荡着腿,闲来无事挑了颗山楂扔进嘴里。
山楂独特的酸味在口腔炸开,酸得宋唯真眼里漫出泪花,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抖了个激灵。
季崇理:“怕酸就不要吃。”
宋唯真:“嘶,刚入口确实很酸,嚼着嚼着就变甜了。”
她吞咽下山楂果肉,在心里默默地想,就像你一样。
刚接触时像要把人冻僵的南极雪山,只要扛过最难捱的阶段,就能看到风雪掩盖下,他藏起来的温柔。
夜风吹起她额前细碎刘海,宋唯真压下碎发,好奇地用指尖触摸初秋的晚风,完全没注意到骤然沉默的季崇理。
白净修长的手指搭在车把刹车处,反复摩挲。
“宋唯真,不要勉强自己。”他忽地开口,“太酸就不要咽下去,也不要再吃下一个。”
他很少叫她的全名。
吵闹时,会清清淡淡地望向她,起些无伤大雅的外号,小女警,小短腿,小炮弹什么的。做题时,会懒洋洋地叫她宋老师。如果真的生气,也只会冷飕飕地瞥向她,回避掉称呼。
宋唯真感觉到他这句平淡回答中的情绪,心中不由变得紧张而郑重。
他不开心。
“没有勉强。山楂很好吃,我很喜欢。”她拉着他的衣角,缓慢而郑重道,“酸的也没关系,咽下去后,口腔里的余味是清甜的。”
季崇理没答话,两人沉默着,黑色单车慢慢停在宜城南街的小区楼下。
他扬了扬手,右脚踩上单车踏板。
“等等。”宋唯真叫住他。
少女站在铁栅栏前,手里庄重地捧着那袋山楂,明亮圆瞳直视着他的眼睛。
“酸不是山楂的问题,”宋唯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颗“奖励”的红果,“红色和酸味都是它的特质,是山楂的构成要素。没有这些,就不是山楂。”
她一字一句道。
“季崇理,喜欢山楂的人,是不会嫌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