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觅祯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那个在她心里被封为绝色的男子一脚瞪碎了床板后的木门,然后在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像个小鸡一样被拎着轻轻掷了出去。 直到赵觅祯稳当当的站在草垛后面,看着那男子轻巧的掩住了裂缝。 大约是赵觅祯的表情太过滑稽,男子扭头时忍俊不禁:“刚刚摔着了吗?” 赵觅祯连连摇头。 “那就走吧。”男子嘴角边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抬手指了指,道:“绕过这片竹林,一直往前走,便是正殿的耳房了。” 他说的颇为详细,赵觅祯一时糊涂,没忍住反问道:“你是谁?” 赤金色直靴在杂乱的草堆里微微一滞,那双好看的眼睛又平静地回到了她的眼睛,男人勾唇轻笑:“我是世子爷的伴读。姑娘请便吧。” * 竹林前的竹屋,是整个汉寿亭侯府最偏远的地方了,这样的人家里,难免会有几所偏房,汉寿亭侯府也不意外。 姚向蓝领着好些姑娘,一脸慌乱地走到这处所,心底早就笑开了花,脸上却是惊慌失措的模样:“迎宋,你可不能蒙骗我。到现在我也不相信……郡主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的说义正言辞,身后义愤填膺的姑娘为她打抱不平:“蓝妹妹就是心善,从不肯把人往坏处想,我瞧那郡主,就是个胆大的。世子爷家世模样样样都好,她呢?姿色也是平平,也就……” 赵觅静急地浑身发抖,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家姐不是这样的人!”而躲在人群后面的赵觅露暗暗冷笑,故作不在意般与旁边的姑娘们攀谈。 那之前在赵觅祯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丫鬟此刻却是一脸平静,只低头道:“姑娘们……推开门一看便知。” 姚向蓝的嘴角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冲那小丫鬟微微递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即往前手疾眼快推开了门,之前预备好的说辞却在看到屋里的情形之后尖叫出声。 姚向蓝赵觅静等人皆是一愣。 姚向蓝连忙跟过来,也呆住了。 这屋子里哪有什么婉阳郡主,只有一个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姚景旭。 姚景旭乃汉寿亭侯嫡次子姨娘所出的庶子,性情古怪孤僻,姚氏自不愿意姚向蓝接触他,姚向蓝自然对这位庶兄没什么印象。 但此刻在这里看到他,姚向蓝顿时心底一沉,咯噔了一下。她转头看向那丫鬟,抬手狠狠甩了一巴掌:“他怎么会在这里?婉阳郡主呢?” 那丫鬟也是万万没想到,脸色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婉阳郡主是进了这间屋子啊……奴婢绝对没有看错啊。” 此刻的情形容不得姚向蓝多想,她原想着便欺辱赵觅祯一番,命迎宋将赵觅祯关在这里,好好下一下婉阳郡主的面子,断了她想嫁入汉寿亭侯府的念头! 姚向蓝正焦灼,便听到身后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小姐,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姚向蓝清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解,只依言答应下来。那竹屋面前一沓女宾们也是一头雾水。她们兴冲冲的来看八卦,却只在那屋子里看到了汉寿亭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且那模样,好似受了欺辱一般。 众多猜测顿时涌上心头。那阶梯下的姑娘们神色各异,心存疑虑,却又不敢此刻张口就问。姚向蓝无法,只得命那小厮叫些人过来,将姚景旭带下去找大夫,才急匆匆往回走。 正殿里香烟缭绕,软金色内殿巍峨庄肃,店殿里的夫人在看到了姚向蓝时表情皆是一顿,似笑非笑地相互看了一眼。姚向蓝越发心虚,对着正前方的姚夫人行了个礼:“母亲。” 姚夫人正在和柳氏热切攀谈着,见了姚向蓝,强撑着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蓝儿来了?今日是你的生辰,怎可随意离席?我先前寻你许久,都不见踪影。” 姚向蓝松了口气,笑道:“之前是有个小丫鬟不小心……” 姚夫人立即打断她,淡淡道:“这个事,娘已经知道了。迎宋那个丫鬟,是个粗手粗脚的,得罪了郡主。好在郡主和世子妃都不在意,”她说到这儿,微微停顿,转过头对柳氏笑道,“但我们汉寿亭侯府,也是个重规矩的地方,犯了错哪能轻轻揭过?蓝儿,还不快给世子妃赔罪?” 姚向蓝有些惊讶,她似乎明白了母亲的话,却又懵懵懂懂的:“是蓝儿教下无方,还请世子妃恕罪。” 柳氏淡淡一笑,伸手扶住姚向蓝,声音柔和,听着教人舒适:“侯夫人严重了。今日是贵女生辰,无非是一个下人之过,何须这么严重?这样的事情,在我们侯府,也只有责问丫鬟的,与姑娘何关?倒是叫那丫鬟出来,跟着回了王府,给王妃磕几个头跪上几个时辰,倒叫得我婆母不再担心便是。” 姚夫人与姚向蓝皆是一惊,下意识想要推脱:“世子妃娘娘,这、只怕不妥吧。” “这有什么不妥?”殿门口一个清澈舒爽的男生响起。柳氏抬头,便见一个眉目清朗,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只见那少年郎着一身蓝装,周身贵气,面容却含着几分薄怒。 “一个丫鬟罢了,得罪了郡主,自是这番下场。母亲从来都是个明理的,以儿子看,此时如此,便是妥了。” 他说完,恭恭敬敬地朝柳氏鞠了一躬:“见过世子妃娘娘。” 大殿里其余的命妇便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言传汉寿亭侯府的小世子爷爱慕婉阳郡主,此刻果然不假。 姚夫人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来,她自然知道了女儿做的荒唐事,此刻正想力挽狂澜。那丫鬟若是到了他们承阳王府,便是狼入虎口,什么话都敢说,那承阳王妃还不得掀翻了他们汉寿亭侯府的屋顶? 柳氏却不打算再接茬,只对世子爷笑道:“如此,便多谢世子爷体谅了。” “那是自然。”姚景澄微微躬身,笑容清澈且明亮,“我与婉阳郡主,一见如故,如知音一般,婉阳郡主在我心里,如同亲妹妹,且俩府自我小时就是极亲近的姻亲,有了这等误会,如何是好?那丫鬟是我妹妹院子里用得着的丫鬟,一时糊涂,想护着罢了,还请世子妃娘娘谅解。” 柳氏对这很会说话的姚小世子极有好感,只言谈之间,似乎人家对自己女儿并无倾慕之意,还重重强调了“如亲妹妹”般的呵护,柳氏便笑道:“这是哪里话?祯儿本就是你表妹,也是及其亲近的。” 正殿里的命妇又高深莫测的抿了口茶,相互说话。 原来并非倾慕?不过是流言? 姚世子与皇上那番对话是真的? …… 姚景澄出了正殿大门,在一片白云皑皑之下摸了摸额头上微沁的汗珠。 好像他反应快,不然明天就得被言哥参死! 姑娘们回到正殿后的院子里时,赵觅祯早已在凉亭里坐下,周围坐着三两个姑娘,言笑晏晏。那些姑娘也不是傻的,此时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再说什么“郡主与男子私会之话”,只能问一直在后院的姑娘:“郡主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找了好大一圈呢。” 那姑娘笑道:“你们走了没多久就过来了,从正殿的耳房里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那领着她去换衣裳的丫鬟走在半道上人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才又绕着小路去了正殿的耳房,还好那里有丫鬟守着。” 姑娘也默契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前的事情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 赵觅祯冷眼看着那些三三两两回来的小姐们,轻蔑的冷哼了声。赵觅欢见赵觅祯似乎有些不高兴,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不笑了,为什么呀?” 赵觅祯将赵觅祯抱在腿上,笑道:“因为这里的点心难吃,丫鬟也不尽心,姐姐觉得没有家里好。” 她的声音淡淡,却恰好能传入周围小姐们的耳中。 “哦。”赵觅欢乖巧的答应,她偏过头想了想,也点头道,“姐姐说的对。还是姐姐房里的桃酥好吃,碧巧姐姐每次都给我最大的那个。” 赵觅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过了晌午,承阳王府便要打道回府,一路上侯夫人再三挽留,柳氏只淡淡推脱,执意离开。 其余各府的命妇与姑娘们也纷纷辞行。姚向蓝在一旁眼泪汪汪的,却不敢说什么,心知肚明是自己闯了祸。 待客人走后,姚母才淡淡道:“今日之事,令我侯府蒙羞。便是你哥哥那样做,也不见得世子爷也会消气。我不罚你,等你父亲回来之后再说罢。” 姚向蓝坐在紫檀木椅上看在姚母离开的背影,终于扑倒在桌上哭了出去。 回了王府,柳氏连绮晴院都没回,直直去了德荣堂回王妃。王妃听了柳氏所述之后,手中捻着的佛珠微微一顿,问道:“那胆大包天大丫鬟现在在何处?” “在门口跪着呢。”柳氏道。 “杖毙。” 柳氏心底一凛,低头道:“是。” 王妃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他那汉寿亭侯,早年有王爷提携,才步步做大,要不是出了个出息的哥儿在御前,哪能现在这分薄面能?如今还拿大起来了,如此,老身如何客气得?等过两日你与我进宫去面见皇后,必要为祯儿讨一个公道。” 谁料柳氏与王妃还未动身,却听到世子爷身边的小厮传来了消息。 御史大夫陈褚言上表西北边疆赏银被扣,天命不达军心。皇帝立即命人查办,牵涉朝堂官员数十人,层层裹挟,中饱私囊,数额也触目惊心。 汉寿亭侯的大名也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