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莹美人将朕拉离山洞,朕未必会被发现。”唐诀压低声音说。 云谣都快怕死了,一听他说这话,立刻转头去瞪他,牙也不打颤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唐诀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比起刚才来说有力多了,再抬眸,唐诀的脸上挂着几丝苦笑:“若莹美人现在没那么怕,便与朕放手一搏吧。” 云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剑光在眼前闪过,白晃晃的光芒略过她的眉眼,怀中的包裹被唐诀抢走,硬生生地位她裆下了一剑,珠宝落了满地,溅起泥点。 方才还是云谣将唐诀护在身后,现在倒成了唐诀站在了她的身前。 云谣心中跳得有些厉害,唐诀用珠宝砸伤了一个刺客的手,转而握着对方的剑与其余几个刺客搏斗。 他居然是会武功的。 也是,身为皇帝,要文武兼具,不会点儿武功不能防身。 只是唐诀的武功只能算是平平,来来回回打,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上都脏了,依旧无法带云谣逃离,只勉强做到不被刺客近身。刺客占人多,即便武功不济,耗也能耗死唐诀,他们总有机会抓住唐诀的漏洞,然后再一招致命。 云谣没想过小皇帝能为自己拼命,他有这等功夫,逃了多好,反倒是她跟着倒显得累赘了。 从与唐诀在宫门处遇见时,他便对她没有恶意,即便后来清醒过来,知道她是假的徐莹,也没有说要杀她,反而留着她让她继续享福,甚至愿意带她出宫。此番皇城的出行队伍遇刺,凭着他现在的本事,怎么也能躲藏逃跑到禁卫军前来营救,怎么会想到要拉上她呢? 她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想过丢下他逃跑,而今唐诀身在前方与几人缠斗,当真算是以德报怨了。 云谣焦急在地上看了几圈,林中只有树枝,她挑了条粗壮些的握在手中,上前又不敢,不上前又难受。 犹豫不过一刹那,她便咬牙。 死就死吧! “陛下!!!”林中有人听到打斗声过来,云谣一喜,没再冲上前去,扬着声音便喊:“陛下在这儿呢!有刺客!快来护驾!” 禁卫军的声音逐渐逼近,方才还顾着生死要慢慢磨的刺客现在下了狠招,招招往唐诀的致命点去靠,也不管唐诀是否拼尽全力落得两败俱伤。 唐诀狼狈得很,满身都是泥土,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废了好些时间只伤了两个刺客,他侧身一缕发丝被刺客割下,眉心紧皱,连连后退,刺客乘胜追击,四把剑对准了他的心口与腹部,长剑刺了过去。 云谣当时没想那么多,握着木棍就冲上前了,她手中的木棍无法与利器相比,被人砍断,算是挡了一剑,剩下的三剑都入了她的背后,直接顺着她的脊背戳穿了腹部,剧烈的疼痛差点儿让她晕厥过去,满嘴血喷在了唐诀的心口。 唐诀此时还狼狈地坐在地上,手上紧紧握着长剑,肩膀被划伤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而他面前的人已经身中三剑,剑深穿过身躯,拔都难□□。 几根箭从林中飞出,已有禁卫军飞身到了唐诀身边,几个刺客见刺杀不成迅速离开,受伤倒地的那两个被人抓住,浩浩荡荡几十人瞬时将唐诀和云谣围在了中间。 唐诀扔掉手中的剑,扶着云谣的肩膀,还未碰到对方云谣便丧失力气倒在了他的怀中,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口中溢出,她不断咳嗽,还疼得厉害。 说实话,这种死比起唐诀杀死徐莹时赐的毒要难受多了,那毒虽然疼却也还能忍,到后来药效起了让人沉沉睡去,便没有知觉。 被好几把剑穿膛而过,和趴在长凳上被杖死差不多。 云谣觉得失血过多使她昏厥,可疼痛又让她暂且清醒着。她的眼前都是被自己吐出来的血,睫毛上都有,根本看不清唐诀的脸,不过唐诀抓着她肩膀的手很用力。 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吓到小皇帝了。 云谣反想,他自己都说过,他杀的人多到数不过来,应该也不惧怕有人在他面前死亡吧。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云谣腹部抽痛得厉害,唐诀看她脸色苍白浑身浴血,又脏又难看又可怕的样子,扶着对方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你不是最怕死了吗?”唐诀开口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惊了,他声音沙哑,像是被刀割过一般。 云谣恍惚听见他说话,反倒是问她问题了,于是摇了摇头道:“我……我怕啊,我现在……也还怕着呢,你、你怎么不叫……御医给我……” 按照常规套路,他必须得喊那么一两声御医什么的给自己治一治吧,而今就这么抱着她,越抱越冷,也没走,看来是想亲眼看着她死了。 “御医救不活你。”唐诀眉头皱着,看向随着云谣的呼吸在她的胸口和腹部起伏的剑尖,嘴唇略微有些发抖:“谁也救不活你。” 云谣又是一阵疼,痛苦声从口中溢出。 唐诀将人稍微抱紧了些,他道:“怕死还冲上来,你是自己找死,朕不会领你这个情的。” “无情啊……”云谣慢慢伸手,抓着唐诀的斗篷,眼皮越来越重,她心里有许多事藏着,此番死去,也不知会在谁的身上重活,或许以后离唐诀就远远的了,再也不会碰面。 徐莹与户部尚书夏镇的那些事,她半知半不知,小皇帝此番是躲过危险了,可他毕竟才十七岁,日后要遇到的艰险更多。云谣同情他的童年遭殃,也明白身处高位的痛苦,眼看自己就要撑不住了,也就不和对方斗嘴争这一时之气,咬了咬牙后想,总得留点儿什么给他。 “陛下……”云谣抓着他斗篷的手在颤抖,唐诀见云谣用尽力气起身,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鼻息与嘴里呼出的热气全都撒在了耳畔,她的声音很低,只说了一句:“小心户部尚书,留意宫中太后,他们……都不是好人。” 云谣此话一出,唐诀的瞳孔收缩,心中大惊,侧头朝对方看过去,云谣的手已经坠下,完全没了鼻息。他伸手贴着云谣脖子上的脉搏处,指尖下的皮肤还是温热的,却迟迟没有跳动。 她死了。 唐诀立刻松开了云谣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脊背发凉,手脚发麻。 她临死时居然还惦记着他的安危,说出的那句话,直戳唐诀的心口。 围绕此处的禁卫军散开,陆清从后方走出,手上拿着干净的斗篷,走到唐诀身侧将他身上全是泥土与血的换下,干净的斗篷披上。 陆清皱眉朝躺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的女子看了一眼,道:“到头来,她也没能将从宫里查到的信息告诉夏镇。” 唐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开口:“她没想告诉夏镇。” 陆清一怔,眼中生奇:“难道她当真只是一个普通宫女?并不知夏镇与徐莹之间的关系?” “她也不是普通宫女。”唐诀抿了抿嘴:“这次是朕疏忽了,布局如此,本想一石三鸟,却没想到让两只鸟跑了,这只却死在朕的怀里。” 陆清看向唐诀的表情,有些疑惑:“陛下不想她死?” “她不过是这盘棋中微小的一子,不是被夏镇用,便是被朕用,朕本想用苦肉计将她的心拉拢过来,却没想到她居然能挡在朕的身前。”唐诀此时都觉得耳畔尚有云谣死前对他耳语时呼出的气息。 她让他提防小心户部尚书与太后,便说明她其实明知自己身在局中,当初为了保命想要逃离宫中,这次蓄谋已久也只带珠宝钱财出来,她没想过要投靠任何一方,却在临死前偏心向了他。 唐诀微微抬眉,耷下眼皮道:“罢了,夏镇既没成功也没露出马脚,朕留他尚有用处,此次遇刺之事唯有按着不动,太后那边如何?” “殷太尉出现及时,太后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陆清回道。 唐诀嗤了一声,视线落在倒地的女子身上:“看来你是唯一一个倒霉的。” “莹美人的尸身如何处理?”陆清问。 唐诀又看向满地的金银珠宝,燕雀从头顶飞过,远处轰隆声响起,夏日骤雨说来就来,唐诀不愿淋雨,于是转身道:“她既然不想呆在宫里,便将她埋在此处吧,那些金银珠宝一并下葬。” “是。”前来的禁卫军将地上珠宝捡起,尚有两人抬起了云谣的尸体。 陆清在前方领路,几个禁卫军护在唐诀两旁,唐诀面无表情,走了一会儿突然朝陆清问了一句:“人心经得起试探吗?” 陆清不解,回头看来。 唐诀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带着些许耐人寻味:“朕只是突然想到,若她还活着,知道这一切都是朕安排的,是否还能为朕挡剑。” “陛下……”陆清只轻声吐出这两个字。 唐诀摇头:“不用提醒,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一刻钟后,骤雨还是降下来了,林中几个禁卫军正在挖坑,好将皇上吩咐的尸体给埋了。 十五、六岁少女身上的剑都被拔出,青灰色的衣服被血染得几乎发黑。大雨淋过了她的脸,将她脸上的血迹全都冲洗干净,那双闭着的眉眼瞧上去平凡,左眼下的一颗红痣在雨水下一冲便散,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