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消瘦中带着一丝苍白病态的骨节紧紧攥了起来,以一种令云莜感到陌生的眼神死死锁定住她,似是要透过这副皮囊去寻找什么人的踪迹。
往常的昭睿帝,在云莜跟前从来都是宽厚和蔼的,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轻易动怒,她偶尔做些任性的事,也会被尽数包容。
然而,面对昭睿帝的眼神,以及他周身席卷而来的压迫感,云莜生出一种自己被大型猛兽盯上的错觉。
这感觉,让她毛骨悚然,顾不得对昭睿帝解释这香囊的来源,几乎要落荒而逃。
昭睿帝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下一刻,便来到她的跟前,颀长的身子似是要将身量纤细瘦小的她整个笼罩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拥入怀中。
云莜挣了挣,却发现这胳膊犹如铁箍一般,稳稳地按在她的肩上,似是要将她钉在原地,然而,他的声音却颤抖得厉害:“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这些日子中,云莜与莜莜总是交替着出现在昭睿帝眼前,也是因此,她们的相似之处在他看来越发明晰。昭睿帝一直以为,这只是巧合,是云莜沾染了莜莜的习性,才会让他觉得熟悉,他甚至因自己曾将云莜与莜莜搞混而深感自责。
可眼前的香囊,根本不是习性二字能够解释得通的,这是独属于他和莜莜两个人的记忆!除了他和莜莜外,也只有两人身边儿贴身侍奉的人知道些许!
昭睿帝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幽火,明明是那般暗沉,却带着可将人灼伤的温度。
云莜还记得,她初次见到昭睿帝时,这位帝王目光温润而又清亮,她又怎么能料到,有朝一日,这位帝王也会露出这般偏执而又疯狂的一面?
她狼狈对地别过头,想要避开这双眸子,下一瞬,却被托着下巴强行按了回去,不容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不知是惧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云莜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不断地加快,似是要从她的嗓子眼中跳出来。
此时,昭睿帝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将云莜半圈在怀中。
郝公公见了这惊人的发展与走向目露惊骇之色,皇上素来视云小姐如晚辈,这要是认错人轻薄了云小姐,一切岂不是乱套了?
云小姐……她可是有心上人的!
“皇上!”郝公公忍不住出言提醒:“云小姐她……”
“闭嘴!”昭睿帝狠狠扭过头:“莫要打扰朕与莜莜说话!”
他那狠厉的眼神,让郝公公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被那眼刀子切成碎末。
“你是莜莜……你是朕的莜莜,是不是?”在面对云莜之时,昭睿帝的态度忽然变得小心起来,连声音都放柔了不少,仿佛怕惊到了什么人。
莜莜二字,仿佛魔咒一般,让他癫狂,又让他抑制。
云莜几乎要被昭睿帝眼中那满溢而出的期望溺毙,这眼神,像是陷入绝境中的人死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让她不忍打破。
如若可以,她也愿意点亮他眸中的光,使之长明不熄。
只可惜,她不是方皇后,她无法在昭睿帝跟前说出违心的谎言。
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
“皇上,臣女不是皇后娘娘,请您放开臣女。”云莜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方才昭睿帝攻势猛烈之时,她压根儿没有开口辩解的机会,这会子昭睿帝态度温和下来,她终于可以开口了。
“臣女入宫后,皇后娘娘在天之灵放心不下您,便给臣女托了几场梦,让臣女做了这香囊,来助您缓解失眠之症。臣女能够理解您的心情,可臣女真的不是皇后娘娘!”
一旁的郝公公闻言,赶忙帮腔道:“皇上,云小姐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梦中指点,才做出了这香囊来。皇后娘娘视云小姐为半个女儿,给云小姐托梦,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您快放开云小姐吧。您这样,让云小姐情何以堪,又让皇后娘娘情何以堪?!”
当日方皇后下葬之时,葬礼规模极其浩大,郝公公是站在昭睿帝身旁,看着方皇后的灵柩被送入皇陵之中的。
尽管在昭睿帝情绪崩溃的时候,郝公公也无数次想过,皇后娘娘要是还活着就好了,她若是还在,定不会放任昭睿帝糟蹋自己的身体;她若是还活着,昭睿帝定能迅速振作起来,恢复从前的意气风发;她若是还活着,大夏王朝定不会是如今的乱象。
可终究,人死不能复生。
云小姐再怎么与方皇后相似,终究不是她,云小姐只是一个得到方皇后偏爱的晚辈罢了。
昭睿帝听了这番话,似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脸色迅速灰白了下来。
从满怀希望到失望乃至绝望,原来只需要一瞬间。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垂着头,低声道:“抱歉,朕以为……朕……”
话音未落,昭睿帝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宣,宣太医!快宣太医啊!”
云莜怎么也没想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在昭睿帝倒地的那瞬间,云莜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上前想将昭睿帝从地上扶起来,可她身形娇小力气微薄,努力了好半天,都没能将人高马大的昭睿帝给拉起来。
好在郝公公等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上前帮着将昭睿帝扶到了榻上。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哪怕昏睡了过去,昭睿帝仍是将手中那只香囊攥得紧紧的。
……
“把她给哀家抓起来!”
太后在得知昭睿帝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昏厥的消息后,大步流星地赶来了坤泽宫,且一来就对着云莜发难。
在她看来,这宫中除了云莜之外,也没有人敢给昭睿帝气受,定是云莜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惹恼了昭睿帝!
太后先前可以因云莜哄得昭睿帝按时用膳喝药而对云莜和颜悦色,此时就能因云莜“气晕”了昭睿帝而对云莜横眉怒目。
跟在她身后的梁国夫人面儿上满是担忧之色,唇角却是悄悄扬起。
梁国夫人因云莜之事梗了许多日了,如今眼看着云莜就要倒霉,她如何能不开心?
也不知云莜做了些什么,竟让皇上晕过去了。梁国夫人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自榻上那被锦被覆住的身躯上扫过,心中暗道,若是皇上就这么龙驾殡天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梁国夫人回想起前日华阳郡主与荣王姐弟约她见面时的场景。
华阳贵为郡主之尊,在梁国夫人面前却处处做小伏低,将梁国夫人奉承的很是舒服。
就冲着姐弟俩这识趣劲儿,梁国夫人也不介意在太后跟前多多为荣王美言几句。
再者,梁国夫人如今对云莜是越发不喜,便是为了自己,她也得尽可能地打压宸王。若是让宸王上了位,岂不是要让云莜得了意?
梁国夫人与荣王姐弟原本只是奉承与被奉承的关系罢了,然而那一日,梁国夫人却彻底被绑上了荣王的战车。
“夫人蕙质兰心,当日在闺阁中时,也是百里挑一的大家闺秀,可惜却嫁了韩国公那么个木头桩子,一面享受着夫人为他带来的荣耀,一面还冷落夫人。夫人明珠暗投,本王当真为夫人感到可惜。”
梁国夫人听了荣王的话,瞬间眯起了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自然是,像夫人这般好的女子,合该得到这天底下最好的一切,无论是权势,还是丈夫的爱重。夫人虽有丈夫,却仿佛没有似的,如今夫人正是大好年华,难不成要为那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守一辈子活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