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压抑,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当人身处黑暗里时,看什么都是一样的,身前的美好是这样,近在眼前的危险也是这样,它们黑漆漆一团,混乱的融合在一起,没有了光的指引,你什么也分辨不真切。
徐生茫然看着眼前这一片黑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此刻应该在那片荒芜的日落之地,那片干枯的土地上什么都没有,唯独不缺炙热的光,他想起来,李长欢应该是要带自己去看那所谓的太阳的,当时他们离目标已经近在咫尺,只需再往前走一步,那片怪异的风沙便不能再挡住前方的景象。
可眼下他却到了这个黑漆漆的地方。
“嘶…”
突然,徐生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弓起,脑子突兀地出现了些许痛意,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点在了正中心处,它来的突然,去的也快,这就像是蜻蜓点水。
疼痛持续的时间很短暂,但也足够让徐生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那些重复的话语在他耳旁轰隆作响,如同络绎不绝的雷声滚滚而来,又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大声朗诵,想要藉此将徐生体内的某些东西唤醒。
他想唤醒的是什么?
徐生没再去想,这些没头没尾的东西想多了只会令人困扰,他就当自己是在一场梦境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在自己的预期,不在自己的掌控,事情的走向不符合常理才是这里的常理。
“我究竟在做什么?”
突然,黑暗里传出一个声音,虚无缥缈,来自四面八方。
徐生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声音不属于李长欢,也不属于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徐生下意识的转动着脑袋,想循着声音找到暗中的人,随后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这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想用眼睛去找到什么实在是妄想。
徐生张开手,李长欢教的东西很奇怪,用它们来对付这片奇怪的地方反而显得再正常不过。
他闭上眼睛,用而耳朵来感受黑暗里的一切,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如同清风拨动了湖面,带起点点波纹。
“不,你不用担心我,你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够了。”
第二句话来的有些迟,还是之前那个声音,听起来,他似乎是在与人交谈。
暗处的声音在四周游移,飘忽不定,但它还是有迹可循的,徐生调转了方向,开始缓缓前进。
“如果我今天所做的事情,所努力的方向,其实是早在许久以前的一个人一手安排下来的,我所有的信念与希望也全部是他所灌注和引导的,那我还是我吗?”
它听起来比现在徐生要迷惘的多,顿了一顿后,暗中传来一声叹息。
“我走过了一条很长的路,然后到了一个早已写好的结局面前。”
“这样的话,我所受过的那些苦难,我所做的努力与挣扎,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啪嗒。
徐生停了下来,声音到此为止,永远的消失了,而他也藉此出了一段路。
徐生没有立即睁开眼睛,他觉得对方和自己之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他想要听听那个声音还会不会再出现,再引导自己走一段路。
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徐生听到了那熟悉的水面被风拂动的声音,乃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但那说话的人却再没出现过了,仿佛他已经离去。
不过,事情很快又有了一些转变。
一种窸窣的声响忽然出现,像是种子在艰难的抽芽,花苞在慢慢开放,过不了片刻后又有了些滴答之声响起,这像极了雨点落到水面上的声音。
如果暗处真有一朵花在开放,那它一定是长在水里,自己听到的那些声音不会是因为雨点的坠落,而是来自花瓣上滚落的露珠。
带着这个想法,徐生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终于在这片黑暗看到了第一道光。
红色花苞静静立在远处,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它是唯一的一盏明灯,花苞上不时有水珠往下坠落,仿佛它才钻出水面。
花苞,水面,以及被风吹得晃动不止枝杆在水面带起的一圈圈正在扩散的波纹,徐生所想象到的东西几乎全都有,唯一错误的是,那朵花还远远没到绽开的地步。
花苞不打开是有理由的,那通透的红色流光之上,另有一种颜色的光,它是淡淡的白色,白光附着在花苞上,像是一张大网,牢牢将里面的东西锁住,不愿意让它盛开。
光亮就在眼前,徐生却没有走过去,只因那朵花苞的上空,还有这一道模糊的人影。
“李长欢?”
徐生朝前叫了一句,那人影实在太模糊,连轮廓都不是很清晰,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那个将自己带进来的黑色影子,但直到那人影朝他走来,徐生才知道自己错了。
对方有手有脚,不是黑雾化成的手脚,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四肢。
待他走到身前时,徐生终于看清楚对方样貌,这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里即使在黑暗里也颇有神韵。
那朵花苞放出的光又亮了些,徐生已经能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徐生问他,这人他似乎在某个断碎的画面中看到过一次,当时他的身边还有着一个少年。
青衣男子摇头,道,
“刚才是你在说话。”
“我?”
徐生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他可以保证这是自己来到这片黑暗的世界后说的第一句话。
但青衣男子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同人打趣,他再次道,“确实是你,只不过不是现在的你而已。”
“哦?”
徐生笑了笑,他更加认定对方是在乱说,却没有打断,跟在李长欢旁边的这段时间让他很是压抑,现在这样跟对方扯皮虽然没什么意义,但至少能让自己轻松一点。
于是他接口道,“现在的我还能听到过去的我说的话吗?还是说人也分成了两种,一个在现在,一个是过去,还能相互交谈?”
青衣男子摇头,否定了这句极其古怪的话,然而就在徐生以为对方终于要正经起来的时候,青衣男子又马上将他这个念头给打消了个干净。
“人不止过去和现在,还有未来,他应该是三种才对。”
徐生叹了一口气,他伸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一把,无奈接口道,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