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帮官君把约周珂见面的地方定在自家商场的餐馆,那里是她的本钱,肥水不流外人田。 到中午饭点,官君婉拒了总经理的工作餐邀请,下楼去见周珂。他被官长安放在官氏名下的一间贸易公司,除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外,也因为这边的总经理是跟着官长安的老人。官君听了一上午的课,还接收了许多关于创业不易守成更难的道理。 走在过道的时候,官君觉得自个要是单足跳几下,能倒出不少真知灼见:有多大的能力就有多大的责任,他生来是官长安的长子长孙,有义务光宗耀祖。 餐馆环境相当不错,有大厅,也有半隔开的小间。 周珂迟到了半小时,官君也没闲,他在给邓言发消息。她做了一张人物关系表,把周芹身边的人都标上连线,包括她自己,只是名字头上有个大大的问号。 纯属同情?还是另有蹊跷? 官君很淡定地回,“榜单完成了吗?” 果然邓言哀嚎一声,好半天没有回音。 周珂被领座员带着走到清静的角落。 领座员撩起珠帘,刚好官君看着手机在笑。他是薄眼皮,笑起来眼尾上挑,连周珂都觉得官江明是靠谱老阿姨,没把自己侄子夸到过分。 官君请周珂坐,让服务员给她倒了水,又问她要不要喝饮料。 “我又不是小孩。”周珂撇撇嘴,“昨天玩得有点晚,今天爬不起来,迟到了。” 官君把自己是周芹案的接警民警的身份说给她知道。 “周芹不是自杀吗?你不是辞职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周珂打开餐牌,挑了牛排和红酒,打开随身小包拿出枝烟,“介意吗?” “……” 官君冷静指出,他可以不介意,但公众场合禁烟。 周珂悻悻收起烟,叫过服务员又点了杯咖啡,快上,速上,立刻上。 她斜睨官君,“有没有觉得上当?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官君仍然很冷静,每个人有选择如何度过青春的自由,只要不违法,他人不必干涉。 周珂指尖敲了敲桌面,“我们不是相亲?” “不是。” 周珂挑起眉毛,“结案是你们做的。为什么你想知道周芹的事?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纯属好奇。她在这样的年纪自杀,把所有遗产送给一个陌生人,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 “她自杀是因为她有病,送给陌生人是因为我们都不需要她那点东西。”周珂不客气地说,“她的人生全部失败,出生导致我爸爸和阿姨离婚,枉费气力巴上韩煜,却被抛弃。为什么还要活着!你……看什么?” 官君仔细打量她的五官,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她和周芹很不相像。周芹没有这么高的颧骨,鼻形小巧得多,要说面相,周芹倒是和邓言有三分相似。 “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没听说过,像爸的女儿运气好。” 基本都是反问句,官君默默又下了个定义,小姑姑推出的是一个小辣椒,“明明不想相亲,为什么要答应见面?” 一语戳中周珂伤心处,她也没想到父母会赞成这次相亲,只为官君是官家长子长孙,不错的联姻对象。从年纪来说都不适合,凭什么她要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老男人。当然,见到人后这话可以修正少许,算是比较帅气的男人。 “反对有用吗?除非我不想要零用钱了。”周珂气鼓鼓地看了一眼官君,“你不也是?家里让你辞职你就辞,有没有自己的主张?!” “我辞职是因为……”官君及时闭嘴,果然跟炮仗说多了话也会变得嘴大,“是,你说得对。放心,回去我会说是我的缘故,你很好,年轻漂亮,是我配不上你。” 周珂明显变得高兴了些,“那倒也没有。不用发好人卡,我知道你没看上我。有女朋友吗?” “有。” “家里反对?看你人还不错,需要我掩护的时候只管开口。” “先谢谢了。”官君把话题绕回正事,“周芹是领养的吧?前妻假装怀孕?所以周先生知道真相后很生气?” 周珂一口气喝光咖啡,“亏你还当过警察,你说有可能吗?” “这不是不知道,所以才向你请教,你是周先生爱女,知道得肯定比外头多。” “谁在外面嚼舌根?”周珂敏感地问,“阿姨虽然和爸爸分手,但还是朋友,只不过……”她咬了咬唇,“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你得保密。其实过去那么久,我真心觉得没必要避而不谈,让外人以为我们亏待周芹。她倒是一死了之,对得起谁呢?知道真相后,你们会发现我们家真的非常善良。” 周珂顿了顿,拿起红酒又是一饮而尽。她呛咳起来,年轻的脸变得绯红。 官君连忙叫来服务生,替她点了杯橙汁,“别说了,我只是经手案子,觉得其中有许多不通情理之处,所以想知道原因。” 周珂水汪汪地瞪他一眼,“周芹这种死法,让我父母还有阿姨遭受许多非议。她倒是痛快,我们压力多大!” “告诉你也没什么。知道的人也不少,她出生时的医生,护士长,院长,都清楚。但这是阿姨和我爸爸最痛苦的往事,尤其阿姨不希望再提起,宁可花代价封住众口。” “那时阿姨怀孕八个多月,早产生下一个男孩。我爷爷那会还在世,跟爸爸在国外公干,收到消息赶回来,下飞机才知道孩子被人抱走了,责任全在阿姨。” “她来不及去预定的医院,去了最近的一家,顺利生下孩子后大发母爱。听说当天另一个也是临时入院的产妇付不起费用,阿姨主动替她付掉。谁知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过来道谢发现阿姨生的是男孩,她找到机会调换孩子,被扔下的那个女婴就是周芹。” 周珂看着吃惊的官君,忍不住笑了,“怎么样,你觉得我家厚道吧?从小好吃好喝供着她,让她受最好的教育,还给她嫁妆。” 官君定定神,“周先生没能找回自己的孩子?” “那种人入院时就想赖账,用的不是真实姓名地址,又不像现在到处有监控,哪有那么快找到。消息传出去还有人混水摸鱼,自称孩子在他手上,让我们家拿钱去换。据说你爷爷帮忙调过头寸。”周珂又水汪汪地瞪他一眼,“所以我爸爸认为欠你们家一个人情,让我来见你。否则,哼!” “后来一直没找到?” “找到的。只是找到才知道,我哥哥因为早产身体比较弱,抱走后就生了大病,他们嫌累赘,扔在马桶里溺死埋掉了。”周珂低头装作喝水,悄悄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行了,现在你明白了?你们闲言碎语对我们家是伤上加伤。” 谁知道其中的事呢……官君托人翻过旧资料,周芹出生那年毫无特殊案件,如今想来是被抹掉或者尘封在更秘密的地方。 “周芹知道吗?” “只是隐约猜到部分。周芹死后,爸爸才告诉我的。不是我家无情无义,她是仇人的女儿,我家养她这么多年,够可以了。” “抱走孩子的……” 周珂做了个手势,“抓起来蹲大牢,谁让他们伤天害理。”她玩着手里的杯子,“说起来也是一念之差,那女人生了女儿生怕男人打她,偷偷换走孩子。婴儿生病后她又挨打,怪她生不出健康的孩子,她才说这不是她生的。不是自家的不想花钱治,又怕被追究,干脆弄死了。人的心,能有多毒。” “阿姨产后遇到这种事,得了严重的抑郁,到现在还时常复发。她心肠软,有时觉得婴儿无辜,想办法给了女婴正常的身份,有时又恨。要是换作狠心人,大概就不会纠结。” 周珂笑了笑,双手捧住火红的面颊,“我好像醉了。要是我爸,阿姨,他们能够放开心怀,痛快地告诉别人所有事实,也许我就不会出生,他们应该再生一个。” 官君叫了结账,“走吧,我送你回去。” 看看桌上的菜,他点的可是德国咸猪手,香喷喷一大只,配的薯条瞧颜色就知道肯定外脆内粉,这两天真是……不该吃饭的时候谈大事。 “周芹有兄弟姐妹吗?”到了车上,他问周珂。 周珂指指自己,“我,她妹妹。” 咳,“我是说那对凶手有没有别的子女?” “还有几个女孩,比周芹大。就是没生出儿子,才鬼迷心窍。”周珂问,“你以为周芹是把遗产送给她妹妹了?” “真聪明。” 周珂摇头,“实话告诉你,那个女人入狱时被检查出来怀着孕,保外待产,谁知是宫外孕,大出血死掉了。我想,一定冥冥中自有天意,所以尽管隔了这么多年,周芹还是死掉了,她是不受欢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