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浔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七年前和严则的那场婚礼。
他还是抢了牧师的话,猴急地亲了严则,还骚了一把替严则说了“我愿意”,跟现实不一样的是,梦里的严则在他说完之后没有笑。
他的长相气质一如高中时那般,高不可攀,站在升旗台上,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严则在梦里对他说:“不,我不愿意。”
脸上没有纵容,只有看跳梁小丑表演的嫌弃、鄙夷。
温浔安猛地惊醒。
枕头湿了一小滩。
窗外天还没亮,温浔安坐起来,一抬头,余光扫过睡在沙发旁边的严则,他背对着床,看不见脸。
温浔安微怔。回想严则连日来对他的抵触反感,其实跟梦中那张脸并不违和。
时间尚早,温浔安又躺了回去,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里过了一遍。
温浔安不禁自问了一句,他到底为什么不想跟严则离婚。
各种答案在脑子里打转,温浔安最倾向于跟严则结婚的初心那个答案。
顾家、有包容心。
但这两点都是基于严则也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严则铁了心要离婚,这两点不会再有。
那他不松手的意义是什么?
他到底要抓住什么?
温浔安越想越糊涂,一阵嗡嗡嗡的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觉浅容易醒,睡觉手机都是开静音,严则因为工作原因手机必须保持24小时畅通,但为了照顾他会调成震动。
温浔安没想到他到现在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在联想更多前,严则那句玩味地“能证明什么”在温浔安耳边响起。
涟漪倏地消失了。
嗡嗡震了两三下严则就醒了,他眼睛还没睁开,盲摸捞起手机先按了一下开机键。
震动变成了静音。
温浔安在严则翻身前闭上了眼睛,装睡。
他脑子一团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严则,拖会儿算会儿,今天录节目还得相处整一天。
严则拿着手机站起来,分神看了眼温浔安的方向,见他没醒就没出门接,就近挑了卫生间。
吊脚楼多用木材,房门稍好些,卫生间的门隔音效果更次,严则已经尽最大程度降低了音量,但温浔安在外面还是听了个七八成。
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应该是袁增岳,严则的老师,离医二院现任院长。
医学方面的专业词汇温浔安听不懂,大概是在说什么科研项目,前期数据都弄完了,马上可以落地进入临床试验阶段,在这个节骨眼,项目负责人居然请假了。
结合语境,这个负责人应该是严则。
袁增岳跟温国成是初中同学,温浔安很早就认识这个叔叔,当年是他从中牵线促成了他和严则的相亲,算起来也是他们的媒人。
温浔安对袁增岳印象挺好的,风趣幽默,通情达理,比严则他爸亲切多了。
袁增岳嗓门很大,语气更是严厉,跟他平时完全不同,温浔安光凭这点已经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
后面严则压着声不知道跟袁增岳说了什么,温浔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吼:“老子看你是魔怔了,这点轻重都拎不清!”
通话结束了。
严则没有马上从卫生间出来,温浔安静等了一分钟还没动静,他心里发毛,跳下床走到门口,趴着门,想探听严则在里面做什么。
什么声音都没有,要不是亲眼看见严则走进去,他都怀疑里面没人。
温浔安做出刚醒的样子,敲了敲门,拖着声催促:“你好了没?我要上厕所。”
严则这才打开了门。
他脸上的阴郁情绪没来得及收起,温浔安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一紧,稍顿片刻,试着问:“……你怎么了?”
严则眼神微眯,反问他:“你听到了多少?”
不知道是他情绪太差,还是已经懒得对他克制情绪,温浔安从没听严则用这么差劲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像审问犯人。
温浔安垂眸,抿紧唇,心里很难受。
亏他还担心严则有没有事,结果严则却提防他有没有偷听。
要是被严则知道他听到了七八成……算了,温浔安不敢深想,总归严则不会给他好脸,更不会领情他的关心。
温浔安不想再跟严则吵架了,每次吵架说的重话都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严则跟没事人似的,除了更加厌恶他。
温浔安对这些打心底感到疲倦。
他思忖片刻,到底没说实话,换上平时那副被吵醒的不耐口吻:“什么多少?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一大早吵死了。”
“那真是对不住你。”
严则越过他走出卫生间,他走得急,差点撞到温浔安的胳膊。
“严则。”温浔安凭本能叫住他,问了句,“你没事吧?有事你可以……”告诉我。
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完,被严则冷淡地打断,他甚至没回头看温浔安一眼:“与你无关。”
如果他回头就能看见,温浔安担忧且关切的目光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变得黯淡无光。
“也对。”温浔安的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无所谓的语气,吐字很轻。
他往卫生间里走,带上门,兀自又重复了一遍:“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