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桐西六楼宿舍区。 赵米娜新剧《繁星计划》的拍摄临近尾声,只差后天在A市体育馆举办的现场演唱会,剧组忙着搭建舞台,特意给演员们放了一天假,赵米娜上午回家看过家人,下午便回桐西找顾寂和桑朽。 正值酷暑,天气实在很热,她回来时在宿舍里开了空调,现在怎么都踏不出房门,一直到顾寂都不得不过来敲她宿舍门了,才不情不愿地从门后探出个脑袋。 “你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吧,我妆还没化完呢,就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顾寂看着她一边说一边用葫芦状的海绵在脸上拍拍拍拍,尚未涂上口红的嘴唇被粉底遮盖了血色,仿佛病重垂死的人一样可怖,心里竟莫名有些认同她的话。 这样出去确实不成样子…… 可即便如此,他对她的邀请仍十分抗拒,连英俊的五官都微微拧巴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可以随意邀请男生进出宿舍,简直……” “简直愚昧、无知、不要脸。”却不想赵米娜抢过他的台词,一脸习以为常地继续拍拍拍:“我都知道!” “你……!” “我无耻、随便、厚脸皮,我也知道!”赵米娜嫌弃得直叹气:“嗨呀,咱们三个多月没见了,你却连台词都不肯换,过分!赶紧进来,冷气都要跑光啦!” 顾寂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就不怕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就很不错了。”她游刃有余地朝他挥了挥小拳头:“而且你只怕也打不过我。” 回想起她用力时那可怕的手劲,以及那连桑朽都无法超越的跑步速度,顾寂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很多余。 赵米娜也没管她,自顾自地回了房间,开始东窜西窜地找着自己的化妆品。 桐西的单人宿舍都是相同规格,顾寂住的也是单人间,自然对房间布局相当熟悉,他慢吞吞地在玄关换好了鞋,窄窄的过道左侧是被各种高跟鞋塞满的鞋架,右侧是卫生间与厨房,越过这一小段空间,里面应该跟他的宿舍一样,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 不,好像不一样…… 他在终于看清她的客厅后,瞬间愣在了原地。 各种上千上万的名牌衣物被她随意丢弃在地上、茶几上、沙发上,几乎已无处可落脚,可赵米娜却仿佛习以为常,垫着脚飞快穿梭在这一滩“百万垃圾堆”之中,寻找着她被掩埋其中的某样化妆品。 趁着他发呆的功夫,赵米娜已坐下来,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描起了眼线,等终于勾完最后一笔,这才开心地惊叹道: “哇,我太强了!瞧我这眼线画得!是这礼拜最好的一次!” 她美滋滋地自卖自夸着,又拿起刷子摩擦摩擦,涂好眼影抹好口红,喷上香水,终于恢复成平日里那个精致少女,这才又踩着一地的衣服尸体走出来,对着杵在一旁的顾寂招呼道: “好啦,走吧~” 亲眼见证垂死病人在几分钟内恢复成美艳狐狸精模样的顾寂,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化妆的恐怖。 他们约在了三楼KTV。 这个时段人还不多,包间费用也不高,相当适合聚在一起谈事情,桑朽如今过得滋润,自抱团组织倒台被严打后,那几个主要犯事者被勒令退学,其余人惶惶不安唯恐自己受到牵连,特别是几个大佬,害怕别人知道她们也参与其中,都想着法子给新闻班的同学塞钱买洗白稿。 桑朽也因此数钱数到手软。 有了钱,腰杆自然也就硬起来了,赵米娜和顾寂开好包厢后又发了他几条消息,他都迟迟未到,一直要到顾寂被赵米娜那难听的歌声折磨疯时,他才敲了敲门。 只见刚才还鬼哭狼嚎的赵米娜顿时安静下来,放下麦克风,煞有介事地凑近门边,压低声音道:“天王盖地虎!” 门外传来同样煞有介事的回应:“你是二百五!” “你特么才是二百五!” 桑朽当即被赵米娜拎进门,就地一顿暴打。 顾寂在沙发里默默按着太阳穴,静静瞥了眼被拖尸般拖进来的桑朽,不由感叹:“你们今天的暗号真复古呢。” “你等着!” 被一顿教育后,桑朽被迫跪在角落,抽抽搭搭之际还不忘嘴硬:“等我回去,我给你写个大黑料!” “啊~小娇妻!你怎能如此对我?!”恰逢她点的《沙茶酱之歌》前奏响起,赵米娜当即拿起话筒,俨然已戏精上身,只听她悲切唱道: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学弟叛逆~伤透我的心~” “那些黑料仿佛冰锥刺入我心底~阿爸真的很~受~伤~” 唱完,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哇,你们发现没!我刚那句第一次在调上了,四舍五入,就约等于天籁之声啊!” “……”可闭嘴吧您嘞。 今天赵米娜回来,主要是为了给他们后天的演唱会门票,她虽然唱歌不行,但跳舞还是能跟上大部队,加上分配的歌词也不多,总还是能蒙混过去。 “我公关团队甚至已经准备好几十篇花式吹我的通稿了!” 她忧愁地撇撇嘴:“可我觉得就算包一百万给后期修音的,也没法挽救我的尬唱啊,就像我刚才无法挽救我画歪的眼线一样……怎么办,到时候黑粉肯定又要多起来了……” “没事的,你们团队那么强,你的粉丝又那么多,现在不论谁说句你的坏话都要被喷死了。”桑朽身为她的最大黑料批发商,对此深有感触:“我很久很久以前实名骂了你一句,到现在还有人还天天到我微博下来喷我呢。” “完了完了,那更惨了!” 赵米娜自己也是追星少女,深知饭圈这些事儿,已经想干脆躺平等死了。 “到时候路人也会反感我的,就觉得我家粉超凶!简直横行霸道!败坏路人缘。啊,对!然后就又会有粉丝跳出来制止那些不理智的孩子,对他们说:嗨呀你们不能这样,简直给爱豆丢脸!然后我自家的粉也不干了!明明是在维护我,结果却要被同是粉丝的人呼来喝去,各种嘲讽,完了心寒了,就要对我脱饭了!” “你这脑洞都开到天边去了……” 桑朽啧啧感叹:“那你要不就让你团队别发了,照你这逻辑,一切矛盾的根源不就是你不行,但你公司一定要吹你可以吗?” “这也不行啊……”赵米娜更忧愁了:“这次是一部超级大制作,一大~票的漂亮妹妹啊,好多都是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出道歌手!还有不少是我们桐西音乐班的!余潇潇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蜜嗓甜妹’余潇潇!大家同是十几岁,每个看起来都那么漂亮!还比我实力强!我要是不发通稿,大家就又要说了,看啊,赵米娜自己都清楚她做得差,连吹自己一波都不敢!” “那这样看来,罪恶的根源还是你太弱了!连个歌都唱不好!” 面对桑朽的话,赵米娜难得没有反驳,只蔫巴巴地瘫在沙发里:“唉,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比利。” “哪个比利?”桑朽眼神顿时奇怪起来:“难道是那位精通哲~学的……比利……王?!” “请不要在那两个字上加重音好吗?是《芝加哥》的男主比利啊!那个律师!” 赵米娜当场压低声音,模仿着影片中那个黑人女演员的声音,说出了电影原台词:“然后他撞上了我的刀子,他撞上了我的刀子十次!” 她说的是著名歌舞剧电影《芝加哥》,这部影片描述了一个纸醉金迷的浮躁时代,信奉着娱乐至上,大众对新闻的关注度转瞬即逝,哪怕今日人气冲天,明天也可能无人问津,没有人会是永远的焦点。 与如今的娱乐圈如出一辙。 而她所说的男主比利,是个能够轻易操纵舆论的律师,正如如今娱乐圈中的公关团队般,为你包装为你经营,甚至操纵着你代替你发言,让你看上去永远那么完美得体,只不过他显然更厉害更高明,就连切切实实的杀人犯都能给他说成无罪。 她模仿完,突然来了兴致,说想模仿影片中第二女主的那段证词,桑朽大为赞同,但那段戏需要两条红布来作道具,她想起自己身上带了一条,忙取下来。 末了,却又有些犯愁。 “可是我只有这一条红丝巾……” 赵米娜又往四下扫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顾寂的领口上。 顾寂:“……” “等回过神时,我的双手已满是鲜血。” 暗红色的领带从她手中滑落,仿若鲜血般倾泻而下,她甩得起劲,明明刚才唱歌唱得难听至极,可此刻唱着英文歌却半个调都没跑,音还发得特准,甚至连舞都跳得近乎完美,完全不能想象这是刚才那个音痴赵米娜。 桑朽中途加入了伴舞,陪着她一起一本正经地跳了一段,顾寂看着眼前这两个傻蛋跳来跳去,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只能一直看到一曲终了,他俩各自摆出极为酷炫的收尾pose,仿佛塑料情谊般你挤我我挤你,不断要抢着站到前面。 然后,整个KTV包厢就这样凝固住了。 好半天,努力保持着酷炫pose赵米娜才小声提醒他:“快!欢呼!欢呼声!” 顾寂面无表情:“wow……” 看来顾寂是指望不上了,俩人纷纷收回pose,揉揉肩转转脖子,各自回到了座位上,可这还没完,赵米娜拿着他的那条领带,嫌弃得脸都皱成一团了。 “噫,就可惜这颜色,像是血干了一样,搞得我好像两个小时前刚用左手杀了个人,两个小时后就又用右手杀了个人。” 她正说着,三人的手机忽的一前一后收到了推送。 赵米娜拿起手机匆忙扫了一眼,只看见什么“人设崩塌”、“劈腿”、“小三”。 以及那大写加粗的标题: “《繁星计划》余潇潇竟劈腿已婚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