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怡的手上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刚好走到许浩晨的身后,她已经把手上的咖啡递到桌面的上方,原本搁下就行了,却被许浩晨摔手机的动作给吓得手一哆嗦,又缩了回来。 在缩回来的时候,咖啡杯托盘被许浩晨曲起的胳膊肘给顶了一下,霎时,咖啡杯不受控地向上抛去,转眼杯口对着她便倒了下来。眼看着一杯足有90度高温的咖啡这么对着她的脸倒泄过来,一急,本能地向后一仰,脸和脖子幸免于难,咖啡杯杯底朝上砸到了她的胸口上。 一瞬间,胸口火辣辣的疼痛,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钻心彻骨的刺痛,和像是来自遥远的山洞缓缓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拽住……别放手……按住……用力按住……” 许浩晨摔手机完全是一种泄愤的激进行为,眼睁睁看着手机落地而碎,那一刻,人一下子清醒了。 突然,身侧一个惨烈的尖叫声吓了他一跳,一侧头,只用了一秒的时间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节,上前一步,当即拽住杨怡里外所有衣服的衣角,用力向上一提,提到她脖子口,让沾在衣服上的滚烫的液体远离皮肤。 春光外露,分外妖|娆。 可许浩晨哪顾得上瞟一眼,把她的手提上来按住她的衣角,急急地交待:“拽住,别放手!” 他打横将她抱起,平放在沙发上,迅速从冰箱取出几包冰袋放在杨怡胸口已经被烫红的皮肤上。 上次杨怡流鼻血时他是用冷冻室里的整包茶叶代替的,事后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备了几袋冰袋,不想今天就派上用场。 放好冰袋,许浩晨给杨怡交待了一句,转身到大班桌前抓起另一部手机,给特助丁轶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他急忙交待:“叫郑长鑫把我们部门所有的人全遣到别的部门去,要快,一个都不要留,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另外,你去把车子开到负二层三号电梯口等我,要快!” 许浩晨是知道刚煮好的咖啡温度有多高,他也知道这么大|片面积被烫伤的痛楚和不及医治的后果,他现在就好像在跟时间做赛跑,脑子不停地连轴转,他双手插到头发里,他记得这有应急的药的。 忽然,他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前阵子一个客户送了他一瓶保加利亚薰衣草精油,还放在抽屉里。 杨怡的胸口前,红了一片有巴掌大小的印子,上面已经起了几个小水泡,他倒了些精油上去,再涂开,叫着杨怡:“喂,醒着吗?” 杨怡眼睛动了动,没说话。 许浩晨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说:“我带你去医院,你能动吗?还是我抱你去?” 杨怡想自己起来,可她的胳膊刚一动,便扯到胸前烫伤处,刚刚好不容易缓下来的痛再次袭来,她咬着牙,“我能动,你扶我一下吧。” … 杨怡的烫伤医生定为浅二度烫伤,因为在烫到初期,做了相应了局部降温处理,情况不算很严重,也不需要住院,但医生强调,这两天要注重观察,尤其今晚,小心发烧。 在医院拿了药后,许浩晨在车上就给杨怡上了药。 气氛尴尬到两个人一路都不说话。 许浩晨之所以那么贴心,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那个咖啡杯是他撞倒的呢。 夜色融融,月光如水。 车子缓缓前行,丁轶从车内后视镜看着坐在后排的许浩晨,问:“老板,往哪开?” 许浩晨看了一眼把头靠在车窗上小憩的杨怡说:“送杨小姐回家,导航你搜……” “送我回宿舍吧,谢谢!” 杨怡闭着眼睛打断,声音虚弱无力。 三天前杨怡就搬进了宿舍,是跟销售部一线的促销员住在一起,四人一间通房。 就杨怡现在的情况,住在宿舍很不方便。 许浩晨静默了一会儿,说:“不行,你这几天需要人照顾,宿舍环境艰苦,不便于你恢复。” 杨怡的头靠在车窗上,虚弱得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我自己可以。” 说完她缓了口气,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行,”许浩晨沉闷地回了一句,坚持道:“你宿舍那些人她们上下班不定点儿,有的回到宿舍都晚上12点以后了,况且她们每天在一线很辛苦,指望她们照顾你那不可能,你必须回家。” “不……要!” 杨怡努力睁开眼睛,眸子明净黑亮,原本瓷白的眼白充满了血丝,脸色白得有些吓人,一张原本盈润粉泽的娇唇如死灰般,没一点儿血色。 她扶住车门,努力坐直,盯着许浩晨一字一字地央求:“我不想家里人担心,求你!送我回宿舍吧。” 她的眼神有如磐石般的坚决,声音却依旧虚弱无力。 杨怡说完闭上眼睛靠回车窗,许浩晨盯着她,想起那晚她流鼻血送她回家时的情景,她同样是怕家人担心,把身上带血的衣服脱下留在了他的车上。 家,是个彼此真诚相待的乐园,也是人们避风的港湾。 作为一个男人,在外奔走红尘、风餐露宿,每当夜幕降临,拖着疲惫的身躯,心中所想的就是回到那个满室温馨的家里。 而她,正值大放异彩花期的青春,她的家,对她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这一刻,从她的表情他看到了她苟延残喘的无可奈何和落寞的孤独。 他的心蓦地一抽,低下头,咬了咬牙,对丁轶说:“找个你方便坐车的地方停下,你先回去吧。” 等杨怡被唤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许浩晨把她从车上扶下来,她这才看到一个陌生的车库。 “这是哪儿?”杨怡虚喘了一口气,问。 许浩晨把车门关上,锁了车门,扶着她往电梯口走,“我家楼下。” “你家?”杨怡挣脱,向后褪步,“我说了回宿舍的,那……那我自己坐车回去吧。” 说着她转身要离开,转身之际,扯到胸口伤处,她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静了几秒后,待疼痛缓解,这才迈步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杨怡这才意识到她身上没包没钱也没手机,正想问身后的人开口借钱,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忽地一下腾空飞起,然后落入一个稳稳的暖怀中。 杨怡本能地双手紧紧抓|住手里唯一可以承撑住身体重量的东西,是衣料,质地平整挺立,手|感柔软舒适。 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喷洒而下,将她团团萦绕,男人强而用力的心跳声,像是一首悦耳的音律,又像是被蛊惑的魔咒,听起来竟无比的安心。 这一刻,对这个怀抱,更多的是一种眷恋。 她的手渐渐松开,眼皮也愈加的沉重,沉重到明明听到周边的说话声,却始终睁不开眼。 … 杨怡一直晕晕沉沉的,胸口上好像贴了个熨斗,熨斗烧得她口干舌躁,无比的燥热难耐,身体却又觉得越来越冷,冷到四肢不停地打颤。 她还坐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富士山之巅,鸟瞰J国,想要找寻自己。脚下是暗红的岩浆和滚滚的浓烟,千万条火舌从岩浆中迸出,像是恶潭里一个个饥饿的鬼魂般,争先恐后地齐齐扑向她。 她被那一个个火舌缠住梵烧,越发的燥烈干热,突然,头顶落下一片薄云,贴住她的额头,抑住了体内那股燥热,一个熟悉又磁性的嗓音破开浓厚的云层钻入耳膜:张开嘴。 她机械地张开嘴,从刚刚那个破开云层的地方,霎时间大雨倾盆而下,尽数滑入口中,划过干焦的喉咙入腹,雨水清凉、甘甜,顷刻间退散了体内的那股燥气…… . 杨怡缓缓睁开双眼,入眼的不是浓烈的岩浆,也不是那坐活火山,而是梦中那个熟悉又磁性嗓音的主人。 他清俊的脸上,面容安逸中透着一丝倦怠,他很安静,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羽睫将本就惊心雕刻的五官衬得更加的生动。 他躺在她的身旁,这是杨怡头一回如此近距离欣赏着他。 像是被下了蛊一般,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光滑、干爽。 她指腹抚过他的眼眶、他的鼻尖、他的唇翼,还有下巴,不禁让她忆起湖畔边初识那晚的他,恭谦有礼、温润如玉。 只可惜,回忆永远是回忆,现实中的他,有时恭谦有礼,却不曾温润如玉。 杨怡的眸光变得有些黯然,她刚缩回手,面前的男人就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昨天他为她胸前上药的尴尬再次涌现,杨怡慌忙别过脸去,不小心扯到伤处,疼得她“呲”了一声。 昨晚杨怡果真如医生所说,烧了一个晚上,许浩晨一直守在旁照顾,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她的烧才退,他便困得和衣躺下。 他把手伸到她的额前探了一下,“不烧了,我给你倒杯水来。” 不一会儿,许浩晨倒了一大杯温水过来,杨怡烧了一个晚上,人很虚脱,他把杨怡从床|上扶坐起来,命令道:“全都喝下。” 杨怡捧住水杯,水温尽数传导到她的手心,也传到了心尖,暖暖的,很贴心。 待杨怡喝完水,许浩晨又把她放回床|上,站起来后打了个哈欠,后又捏了捏眉心,说:“冯姐在煲粥,煲好了会端上来,如果你胳膊使不了力,就让冯姐喂你吧,不要不好意思。” 看着杨怡瞪个大眼珠,他解释:“是佣人,白天她可以照顾你。” 许浩晨颔首低头,盯着杨怡,目光深沉如炬,“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我等会儿帮你去请假,晚点我会叫人把你的衣服拿过来,这两天你就忍一下,不要洗澡了,以免感染。” 他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脸上满满都是倦意,他指着门外又说:“我的房间在隔壁,还能睡两个小时。” 他朝杨怡挥了一下手,转身往外走。 一步还没迈全,手就被人拉住,十指相触,指尖柔|滑温凉,一个娇弱的呢喃声从身后传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