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守在员工房,接收楼上传来的消息,然后给他们送去需要的物品。
电话响了,婷婷问:“桃桃姐,客人要吃宵夜,能帮忙买一下吗?”
桃桃去外面买了宵夜送到楼上,婷婷出门来接:“太谢谢了,这个客人真难应付,我还怕你走不开呢。”
桃桃顺着门缝偷瞥,只见躺椅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模样挺有钱。
婷婷刚进去他就抱怨:“小美女你太慢了,都等急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不依不饶:“洗脚水都冷了,你要不要给我换一盆啊?”
婷婷伸手进水里:“温度还很热呢,再热就会烫到您了。”
男人见她手入水,肥厚的脚掌立即伸进去踩住她,婷婷想抽出手,他却踩得更紧了,被水泡软的脚掌像一条湿滑的泥鳅,触感十分奇怪:“小美女,你再给我按按,让我舒服我就不换水了。”
“客人,我们这是正经洗脚城……”婷婷从没见过这种客人,吓得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唉,别踩!你干嘛呀?”
“我也没说你们不正经啊。”男人又开始动他的脚,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婷婷耳边的碎发。
桃桃推门进来:“婷婷,罗师叫你去楼下一趟,这里我来吧。”
她扎了个利落的马尾,肩膀上搭着擦脚的纯白毛巾,挽起技师服袖子的熟练架势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她第一天上班的新手。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算新手了,这些日子学了很多东西,就连钱币都能分清了,只是没有实际操作的机会罢了。
婷婷感激涕零地跑了。
桃桃蹲在洗脚盆前,温柔地问:“老板,水冷了,需要帮您换新水吗?”
男人眯着眼睛:“当然。”
桃桃倒掉脏水,不经意地说:“我给很多客人洗过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脚呢。”
“漂亮?”
“是啊。”桃桃由衷地赞美,“足弓高挺,脚掌厚而不肥,脚背脉络流畅,骨骼轻盈,老板您这双脚从外表上看不算很美,但从脚相上看相当漂亮。”
“你会看相?”
“我爷爷以前是算命先生,他教我的。”桃桃捏了捏他脚踝的骨骼,又看了眼他的脸,“您今年四十五六?”
中年男人诧异:“四十五岁,你真的会看相啊?”
摸骨和看相并不需要灵力,很小的时候李三九就教过她。
“略通皮毛,不过老板,我看您印堂泛着紫光,大运应该就在这两年了。”
“真的吗,我怎么看不见?”男人转头照镜子。
“印堂有紫光并不是真的发紫,凡人的肉眼是看不出来的。”桃桃摆弄着脚盆,“我怎么会骗您呢?但是大运需要把握时机,天时地利和人为都不能少,我们店有一款普罗旺斯薰衣草金粉牛奶汤,帮人转运很好用,您看要不要点一份来泡泡?很便宜的。”
中年人被她忽悠住了:“便宜?可以啊。”
桃桃去到隔壁房间,拆了一箱大家早上喝的蒙牛纯牛奶倒在洗脚盆里,又在里面加入薰衣草精油和婷婷地下通道买的十块钱一盒的金色眼影粉,调出一盆“金粉牛奶汤”。
她回到屋子,将男人的双脚泡了进去,男人色心未泯,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心痒痒,故技重施拿脚踩她。
桃桃突然把手从盆里抽出来,起身去柜子上拿来一个二手ipad,她单膝跪地,恭敬地捧着一屏幕的二维码摆到男人面前:“三千二百八十八,老板你看是现金?信用卡?微信?支付宝还是晋江币?”
“?”
“……哦不好意思说错了,是比特币。”
男人一听不干了:“你不是说很便宜吗?”
“是便宜啊!”桃桃一副纯真的样子,“薰衣草是普罗旺斯空运来的,牛奶是新西兰纯天然牧场的高山奶牛挤出来的,金粉是圣地亚哥北拉古纳斯金矿出产的,这些东西光运费都不止这个价了!原价八千九百九十九,我还是看老板您要走大运了,想巴结您才给您打折,别人都没有这个待遇。况且以您的派头,应该也不是会在乎三千块钱的男人啊!”
“难道您没钱吗?那算了,我把这盆普罗旺斯薰衣草金粉牛奶汤端回去了。”
她这样一说,叫男人很不好下台,他只得装作大气地掏出手机,付钱的时候疼得脸上肥肉直颤。
他盯着桃桃,咬牙切齿:“你很好。”
桃桃谦卑地说:“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分内工作,我领着夜来香洗脚城的薪水,照顾好老板是应该的。”
男人问:“你月薪多少?”
“一千五。”桃桃说,“税前。”
男人:“……”
桃桃收了钱,边默背罗侯的按脚歌边帮他洗脚,心想这真的是婷婷洗过一遍的脚吗?简直臭得离谱!男人不知是不是故意报复,过程中拿脚在她手上狠狠踩了好几下,于是背着背着,按脚歌就变成清心咒。
终于洗完了,桃桃用毛巾替他擦干,男人却不穿鞋,脚掌直接踩到桃桃的胳膊上。
“给人洗脚好辛苦啊。”他弯下腰,凑近桃桃,“小丫头,要不你跟我,我一个月给你两千,怎样?”
桃桃心想,一盆洗脚水都三千二百八十八了,一个月才给我两千块钱是不是太扣了点!要是少爷知道了不得把你切成八百段丢到长江里去喂鱼?
她盯着那只落在手臂上的脚,被牛奶一泡,浮白得像她在解剖楼里见到的活尸。
如果以前有人敢这样把脚抵到她身上,那下场多半不会太好。
桃桃此刻脑子里有两个人小人在来回拉扯。
头上长着恶魔角的桃桃说:“他竟然敢把臭脚放到你身上!干他,现在立刻就干他!就算不能打死也要打断他一半的骨头!”
头上一撮呆毛的天使桃桃说:“别别别,罗侯说了不能动手!要是害得这里歇业整顿,这些可怜的孩子就没饭吃了呀!”
桃桃最终没有动手,她露出职业的假笑,用经典的送宾语气喊道:“谢谢光临请慢走——”
……
隔壁房间。
林泉坐在软椅上,对面的女客人目光涣散,望入他红色的眼眸。
他盯着对面的墙壁,不,那里此刻并不是一面墙,而是一道透明的薄幕,透过薄幕,他可以将隔壁的一切收入眼底。
男人沉着脸,起身的时候故意用脚掌顶了桃桃一下。
桃桃细皮嫩肉的,那一下在她白净的手臂上留了道脚趾印。
林泉起身,走到女客人面前,声音低沉而蛊惑:“你洗过脚了,很满意,你也许还会再来这里,但不会再找我了。”
女人茫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血丝从他嘴角渗出来,富贵从窗口探出一只小脑袋,它朝林泉飞过来,落在他的指尖,满是人性的眼睛关怀地望着他。
“没什么。”林泉揩去唇边的血渍,“只是精神力有些透支。”
他将富贵放出窗外,拉开门走了出去。
……
桃桃虽然被踩了好几脚,但接客第一单十分顺利。
她心想只要努力工作,假以时日,自己一定会提成一万成为这里的头牌按脚师!
她洗手下楼去找婷婷,刚走下去就听见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她回头,男人上完厕所,非常不雅地一边系着皮带一边下楼:“死丫头片子,全都不愿意给我洗脚,还坑我钱,老子明天还来,还点你,看你洗不洗……”
林泉静静站在男人背后,眼尾绯红,唇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血渍。
他看上去温柔极了,如同神话里的谪仙,无法被凡尘的污秽沾染。
可同时,他身上又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暗色压迫,让人想低头、伏腰、不顾一切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桃桃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泉,她无法理解这两种极端的气质怎么会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
林泉伸出手,桃桃心里某一根弦突然绷紧,不知怎的,她似乎能预料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住手!林泉——”
她话音刚落,楼梯上的男人尖叫一声,他一脚迈空,肥胖的身体断线风筝一样顺着楼梯滚了下来。
林泉收回手,在衣袖上擦拭指尖,仿佛上面沾了脏东西一样。
一根,两根……慢条斯理,温柔依旧。
可他眼尾的那抹残红愈发深了,他抬头,在与桃桃对视之时,双眸被血色浸染,如一座凛冽孤独的冰雪峰峦,在极地的寒风肆虐之下,与这大千世界、喧哗人间,隔下一道不可逾越的万丈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