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看!”
涂子星撩起衣袖,探出食指,在桌案上轻轻一点。
虚幻的雾气如同地底温泉一样涌出,在桌案上瞬息凝结成一道棋盘。
棋盘上黑白分明,但不同的是,此时的黑子如同蛛网一样遍布整个棋盘,气势如狰狞黑龙。
而白子则零零散散的,被黑子笼罩,看不见丝毫胜算。
而在最边缘上,还有两颗白色棋子正准备入局!
“原来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目光扫过棋盘黑子,霸气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如果不是对方做的实在过分,他其实也不会想要动手。
毕竟即便是昊阳之下,也总会有阴影存在。
“现在只等这两颗棋子入局,便可开始真正的反扑!”
涂子星指了指棋盘外的那两颗白字,笑容自信。
“老道的棋艺虽不如谢寅杰那老匹夫,可在这离都之中也不过是一人之下罢了,对付其他人绰绰有余!”
涂子星自信满满,可随即又有些迟疑。
“不过道归剑宗那边”
“无妨,等到事情结束,朕自会亲自登门与颜宗易谈谈的。”昊阳帝摆摆手。
“那就好!”
涂子星点点头,伸出双指,打算捻起那两枚白子入局。
可就在此时,两颗白子中的一颗却忽然微微一颤。
棋子一颤,棋盘一颤,桌案一颤,天地一颤
“咦?”
昊阳帝轻咦一声。
“这”
涂子星也有些懵逼,他这手天行星影局用过无数次,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我这天行星影局是以遍布离都的国运为盘,离都万民为棋子,如果棋盘晃动那大概是仙朝国运被撼动了?”
先不说谁能撼动仙朝国运这种离谱的事,可这那枚棋子有什么关系?
涂子星挠挠头,觉得一定是巧合!
而昊阳帝凝望这枚普普通通的白子,神色平静。
“喂,你们俩个别看别人了,说得就是你!那个长毛!你们在哪干嘛呢?”
此时驻守在城门口的甲士敏锐注意到了苏幕引发的异样,准备上前查看下情况。
“谁是长毛!”
莫问怒了,你这人好没有礼貌!敢这么称呼他?
不叫美少年也至少叫他一声帅哥,尊重一下他这绝世的容颜好吗?
那名身穿黑色玄铁盔甲,手持乌黑长枪的甲士脚步顿住,因为离得近了他才发觉眼前这个头发遮住眼睛,看上去丝毫不修边幅,甚至有些邋遢的年轻人竟然是名剑修!
不会错的,对方虽然没有刻意显露,可那隐隐约约的剑意还是逃不过他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
只是对方穿着普通,平平无奇,也没有特殊的标志在身,他也不好判断对方是哪家弟子。
不过首先排除道归剑宗!
道归剑宗身为天下第一剑宗,出来的剑修个个飘逸潇洒,气质冷冽,风度仪态皆是上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眼前这邋遢货的。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下徐木,并无恶意,只是想提醒下两位,城门这里人流众多,希望二位莫要在此多做停留为好。”
名为徐木的离夏军甲士嘴上虽是好心提醒道,可目光却一直未曾从苏幕身上离开过。
迟疑了一下,徐木继续说道:
“我劝这位兄台还是放弃的为好,不是没有年轻气盛的修士试图对抗离都的气息,可这样做真的很容易伤及自身的。”
“诶?师弟你”
莫问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原来师弟是在和整个离都城较劲!
而在徐木身后,其它站岗的离夏军甲士看向苏幕的目光中也隐约带着一点等着看笑话的笑意。
这种狂妄的年轻修士他们见多了,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天赋惊艳,潜力无限,每一个人来到离都时自然都不愿意服软被离都的气势镇压修为,所以才会想着想要去反抗。
可有用吗?
呵,没用的!
不是他们看不起这些年轻修士,恰相反,他们作为军中之人,这种有胆子有血性敢于向离都镇压发起反抗的年轻人他们反而会高看一眼。
但高看归高看,并不妨碍他们看笑话!
你很倔?你很犟?你很牛?
可以!
他们这些大老粗就喜欢看这些骄傲的年轻天才修士被离都击碎骄傲,放下自尊,然后灰溜溜进城的模样。
而像那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那样直接反抗都不反抗一下,直接躺平任由离都镇压的反倒是极少数。
真怂!
上了战场肯定是最先投降的那一个!
“你们说这小子能坚持多长时间?”有甲士笑着开口。
“这小子不过才筑基境吧?正常情况下十个呼吸顶天了,主要就看他自己倔强到什么程度了。”
“我记得上次有个白云观的女修硬扛了足足小半柱香的时间呢。”
“废话,你说的那人可是白云观的唯一嫡传,与道归剑宗首席,夏蝉山人间行走,玄天宗道子一个级别的天才人物。”年长并且有些见识那位甲士笑骂道。
“至于这小子的话风姿气度倒是有些,可惜实力太弱,我觉得他坚持不到二十呼吸吧。”
看这些年轻修士死撑算是每天都很无聊的甲士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了,而赌的就是自然是这些修士能在离都的千载气势下坚持多久才会放弃。
“嘿嘿,杨老头,光说不行啊,不来点啥?我记得你在百花楼可是还存着一顿花酒呢。”年轻甲士忽然从杨老头身边冒头笑道。
“滚滚滚!你这臭小子就惦记着老头子我那顿花酒!”杨老头一脚踹在了那说话之人的屁股上。
“我告诉你杨习,这顿花酒是老头子我自己给自己的送行酒,哪天老头子我要去前线杀那群狗娘养的妖族了,临走之前我才会痛痛快快的喝这一顿花酒,喝完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听到杨老头又提起这件事,杨习讪讪一笑,眼底深处却不免划过一丝暗淡。
转头看向城门外那年轻俊秀的剑修,杨习忽然一咬牙,计上心头:
“那这样吧,我就赌那小子能坚持超过二十个呼吸,我赢了,杨老头你那顿花酒今晚就喝,带上徐队长他们几个,喝完之后以后都不准再提去前线的事。如果我输了,到时候你要去边境,就带我陪你一起去!不准甩开我一个人,怎么样?”
“喂,杨习!”
其他人猛地一惊,那年轻剑修不过是筑基境修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坚持这么久,那杨习不是输定了?
但看着杨习那玩笑中隐含认真的神色,众人沉默了。
杨习是杨老头收养的义子,而杨老头给自己的死法就是临死之前去离夏边境干一场,杀一个妖族够本,杀两个妖族血赚!然后风风光光战死沙场!以求忠君报国!
可杨习不愿意!
他还想着等杨老头从离夏军退休后在离都安享晚年呢!
忠君?他来!
报国?交给他!
你个杨老头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离都就好!
只是杨老头执拗,心中认定的事就根本不会听任何人的劝,一如当年不顾众人反对,于风雪之中捡来那个高烧濒死的婴儿,也就是后来的杨习!
千劝万劝不管用,于是杨习只能换种办法,寻思只要让杨老头上了战场,杀了敌,了了心愿后还能活着回来,那不就可以了?
所以他也要跟着去!无论如何让杨老头活着回来!
“你这臭小子”
杨老头怒目圆瞪,扬起手掌,便欲落下。
杨习这小子前途无量,比他这个身子半截入土的老家伙好到不知道哪去了,怎能陪他胡闹!
可杨习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杨老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你们俩真是同一个茅坑里出来的石头啊,一样的又臭又硬。”
一只手抓住了杨老头的手腕,是之前那位提醒苏幕与莫问两人的壮汉徐木。
“值守城门期间不得胡闹!”
徐木摆出队长威严,低声喝道。
“是,队长!”
杨老头和杨习两人急忙站定,神色正肃起来。
“不过”徐木声音放缓。“杨老头,你就和他赌一场吧。”
“队长,你”
杨老头心中一惊,队长平日里应该不会放任他们这样的。
“你就把他当成三十年前的你,想一想你站在他的角度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吧。”
徐木说完也不再去管,他只能说言尽于此了。
杨老头转过头,看着杨习那倔强而坚定的眼神,心中心思流转,二十年相处往昔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我杨忆生平逢赌必赢,唯有这一次,我想输。”
“那不可能,因为我杨习逢赌必输!”
而城门口的对话,一字不落的统统落尽了苏幕耳朵。
苏幕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脑海中的某个想法。
在杨习等人期待的目光中,苏幕暗暗轻笑,然后装模作样的坚持了一会,仿佛真的在于离都国运对抗。
之后在心里默默数上二十一个呼吸,等到刚好二十一个呼吸时,苏幕面色一红,倒退几步,脸上表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最终一脸苦笑的摇摇头放弃了抵抗。
“这波演技我给十分,不怕我自己骄傲!”苏幕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莫师兄,这离都城的镇压真是名不虚传啊。”苏幕笑容苦涩的看向身边的莫问。
“嗨呀,我说师弟,你和离都国运较什么劲啊,就仙朝的国运强度,就算是法相境强者来了也要乖乖就范的,所以学学师兄我,趁早躺平放弃抵抗,只要我躺的够平,离都就压不倒我,你说是不?哈哈哈!”
莫问一把勾住苏幕的肩膀,也不理会那群甲士惊讶的目光,哈哈大笑的拉着苏幕正式踏进离都。
“师兄教训的是啊。”
苏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这莫非就是“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有人可以道德绑架我”的意思吗?
不愧是你啊,莫问师兄!
只是在临走之前,苏幕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一眼头上晴空。
看来他们的到来已经落在了某些人的眼中啊
“二十一个呼吸!你们看到没!那小子坚持了二十一个呼吸!”
等到苏幕与莫问两人从离都城门走远,杨习这才兴奋的转头看向杨老头。
“是我输了!”
逢赌必输的杨习还是头一次输的这么开心。
逢赌必赢的杨老头也还是头一次赢得这么心情复杂。
徐木面带微笑,对他们这些离夏军士兵来说,边境虽是九死一生之地,却也是荣誉所归之处。
不管是死在那里,还是活着回来,都值得尊敬!
只是无论是欣慰的徐木还是沉浸在喜悦中的杨习等人全都没有察觉到的是,千年时光中都未曾被撼动分毫的离都,此时城门上的那块宽大牌匾却悄然出现了一道隐秘的裂痕。
这块由离夏建朝皇帝亲手刻下“离都”二字的匾额,汇聚了千年来离都无数强者的一缕神意,同时蕴含了离夏千载强盛气运,是整个离都气运的汇聚点。
只要这块匾额还在,任何道君境以下的修士踏入离都范围的瞬间都会被无情镇压,境界大幅度下降。
可没有人知道的是,这块历经千年时光而没有丝毫损坏的匾额,刚刚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被某人给拆了。
涂子星也不知道,他的棋盘差一点就要被他眼中的某个棋子给掀翻了。
甚至要不是苏幕脾气好,懒得计较,否则分分钟反手就把棋盘给掀了,棋案也给顺手砸了。
徐木等人以为苏幕是承受不住离都的压力而被迫退让,殊不知如果不是听到了杨老头等人交谈的话语,让苏幕回想起了前世的故乡,回想起了某些人,所以最后选择了收手,那这块品阶至少为“道阶”,汇聚了整个离都小半国运的离夏至宝,可能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刚刚颤抖的并非苏幕,而是牌匾后的整个离都在面对危险时的颤抖。
而对于想要进城的苏幕,牌匾最终也没敢继续选择镇压,反而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任由苏幕进入。
它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老老实实放人进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