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回到驿馆时,肩头和发顶都覆了雪,看起来浑浑噩噩没什么精神。
客堂内与人闲聊的宋宇扔了手中果子,走上前问道:“娘娘去了哪里?殿下要派人去找你,被你那丫鬟拦下了。”
宁瑶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殿下回来了?”
“是啊,娘娘快回屋吧。”
宁瑶“嗯”一声,刚要迈开莲步,就见唐絮之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男人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与客堂内的其他官员寒暄起来,可看似云淡风轻的言笑中,透着不易察觉的瘆笑,压低的眉眼更是显露着一种难忍的情绪。
宁瑶收回视线,提裙步上旋梯,叩了叩门,“殿下。”
“进。”
屋里响起赵修槿温雅的声音,以及一阵悠扬的琴音。
宁瑶推开门走进去,见赵修槿坐盘膝坐在格子窗前,双膝上架着一把十三金微七弦琴。大雪渐渐停歇,冬阳透过支开的窗缝投射进来,照在男子抚琴的手上。
他有着一双干净冷白的手,指尖修剪整齐,透着淡淡的色泽,似乎仅从一双手就能看出这个人的秉性。
宁瑶走到铜盆前净手,心不在焉地聆听着琴音。这琴曲时而婉转清丽,时而强劲有声,轻易就能勾起听者的兴致,可一想到唐絮之,宁瑶默叹一声。
“去哪里了?还以为你趁机逃婚。”赵修槿忽然开口,语调里带着调侃。
宁瑶闷闷地走向雕花顶箱柜,从里面取出一套寝衣,随口问道:“我若真的逃婚,殿下会追究吗?”
赵修槿掐撮琴弦三声,止了琴音,挑眉看她,“出来一趟,媳妇跟人跑了,岂能不追究?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想找,总能找到你。”
宁瑶觳觫一下,背对他问道:“殿下会追究我的父族、母族吗?”
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赵修槿放下七弦琴,走到她背后问道:“这是从哪儿受了委屈?”
宁瑶抱着寝衣,耷拉下肩膀,戚笑道:“没呀,刚刚只是去外面透口气。”
赵修槿扣住她双肩,让人扳转过来,附身盯着她泛红的眼睛,“哭了。”
宁瑶颤抖起来,竭力抑住泪意,闭眼摇头,“没哭,跟殿下在一起,我每日都很悦心,怎会哭呢。”
这马屁可不中听,至少赵修槿没有听出诚意。
“能跟我说说为何难过吗?”他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不会像审犯人一样去撬开身边人的嘴,也无心去管他人的闲事,可眼前的姑娘是他的妻子,他有责任去关心她。
宁瑶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看着男人温和的眉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委屈。退婚非她过失,可为何会被有过失的一方反咬一口。
“殿...下...我...我...”
樱桃小嘴一咧,宁瑶呜咽着哭泣起来,泪豆子哗哗而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欺诈皇室,哪怕太子不追究,嘉和帝也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还会连累太子。她一时寻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心中气结,眼泪如断线玉珠,滴吧滴吧地落在衣裙上。
赵修槿心一揪,抬手替她擦拭,从未安慰过女子的他,一时失了主意,轻轻将她带入怀中,温声细哄:“想娘家了?等回到京城,我就陪你回去住上几日。你有何难事都可说予我听,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成婚这些日子,宁瑶早已习惯赵修槿的温柔体贴,哪里忍受得了唐絮之的阴阳怪气,而她本身也是向阳而生的女子,不喜阴恶云翳之人。
看她拧巴着一张俏脸,赵修槿失笑,等她哭够了,揽着她走到方塌前落座,“真不想说,我不会逼你,等你想要跟人倾诉时,记得先来找我。”
雪彻底停了,金乌拨开云雾倾洒浓艳日晖,斜照在窗边人的身上。
宁瑶抿了一口赵修槿递来的热茶,身子渐渐回暖,哑着嗓子道:“殿下,今儿是小年。”
小年团圆夜,百姓们因得到救助,可以围炉夜话了。赵修槿抬手擦掉她的泪痕,想要带她出去散散心,“适才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一座雪山,很多百姓在那里滑雪,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想起自己在雪山中一再出糗的事,宁瑶破涕为笑,点了点头,“我怕摔,殿下要一直牵着我。”
赵修槿起身,取来裘衣,主动握住宁瑶冰凉的小手,带她步下旋梯。
路过某人时,宁瑶微微垂眸,攥紧赵修槿的手。
唐絮之靠在桌边,正在跟同僚聊着当地的习俗,余光瞥见宁瑶,低低一笑,压低的眼帘遮蔽了阴暗的心思。
来到不算陡峭的雪山脚下,宁瑶仰头向上望,依稀能听见人们的雀跃声,髣髴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为了体验那种放纵在雪覆土罅中的惬意。
在辽东时,将士们闲来无事就会结伴作冰嬉,这对赵修槿来说是易事,可对宁瑶来说,是件大难事。
一同踩上踏板,宁瑶站立不稳,拽住赵修槿的后襟,“殿下,咱们还是坐冰车吧。”
不远处,几家老小都是坐在冰车里滑下山的,只有他们挑战了踏板。
赵修槿脱去裘衣,扔在山脊上,转头道:“你抓着我就好。”
宁瑶双腿打颤,顾不得礼仪,直接抱住了赵修槿的腰,“我不行......”
一会儿下滑时,冲劲儿必然很大,她怕飞跌出去,岂不闹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