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盈站在米线店前,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定位。 不晓得周溯是在哪里要到她的微信,总之那天她犹豫再三,还是通过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推开了玻璃门。 老板娘正在柜台里算账,听见脚步声,低着头惯性问了一句,“几位?吃点什么?” “不好意思,我找人。” 对方一抬眼,瞧见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找谁?” 舒盈想了想,略微艰难地形容了一下,“一群男生,应该都挺高的……” 所幸老板娘一点便通,也不晓得是这群人给人印象太深,还是老板娘记性太好。 “晓得了,他们在楼上呢,你上个楼就成。” 舒盈“嗯”了一声,往楼梯方向看了眼。 这家店还算大,楼上都是帘子拉起来的简易小包间,楼上人并不多,站在楼梯口,便能听到说话声。 舒盈在楼梯口沉吟了一下,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她想知道事情真相,却又不想面对昆程一干朋友。 除了周溯,那群人中的每一个人都让她浑身不自在,想要逃跑,和那天一样。 她捏着手机,半靠着扶手,等着对方来。 她不想进去,只得摆脱周溯叫他出来。 她知道他会来。 那边有人起身,帘子被掀开有细微的声音,紧跟着,脚步声很快靠近。 舒盈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转眼瞧他。 昆程笑了笑,说,“你来了。” 意料之中的,散漫的。 舒盈沉默了一瞬,随即点点头。 她无意识舔着下唇,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才最合适,两个人只差一阶的距离,她闻到似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烟鬼。舒盈腹诽,随即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我有话问你。” 男生挑挑眉头,舒盈朝着一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拉住对方的手腕,抬脚往左边拐进小隔间里。 这是唯一一个独立出来,没有同旁的小包间连在一起的地方。 小隔间里看起来像是杂物堆,舒盈摸索了半天没找到灯在哪里,只得借了门缝里漏进来的光看他。 对方坐在纸箱上,倒是面色淡然,口吻闲适地调侃她,“怎么,拉我到这里,真的想嫖我?” 舒盈一时间语塞,竟也是尽力解释,“什么跟什么,这里方便说话……” “说什么话?”对方再次闲闲地接话,“骚话?” ……登徒子。 舒盈自知若论口无遮拦的程度,她绝是不及他三分之一,于是,先前的犹豫踌躇,被逼无奈地出口,切入了正题。 “今天那个男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似是疲倦,眼睛垂了垂,手揉了揉后颈,“谁?” “食堂。” “哦。”他恍然大悟般,“也没什么意思。” 舒盈低头看着自己磨蹭在一起的白色板鞋,“是你帮我吗?” 一个疑问句,出口很低。 她太害怕了,她怕这件事压根不是昆程想要帮她,只是凑巧、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臆想。 “算。”好在,对方放下胳膊,歪了歪脸,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切都有了解释。 舒盈得到了这个答案,却依旧低着头盯自己的鞋尖,“郑志——是你们班的?” 他“嗯”了一声。 脑海里掠过模糊的只言片语。 郑志吗—— 唉,不是听说他住—— 舒盈忽然能够拼凑起她没有听到的下半句。 郑志吗? 唉,不是听说他住院了吗…… 窗外天光渐沉,本就没有灯光的隔间更加黑暗。 她抬眼看他,“那天,你是动手堵他……” “嗯。”又是一声。 女孩子单薄纤细地立在墙角,身旁有杂物堆积,在黑暗里成为模糊的深色色块。 可他竟然能够看到她此刻表情,茫然的、无措的,湿润干净的眼睛,像天然的琥珀。 他在黑暗里发出模糊一声笑。 起身。 “那天,我看见你了。” 那天,她当然清楚是哪天,是她看见他,转身逃开的前天。 她呼吸一窒。 男生靠近了。 “见着我就跑,真属兔的?” 气息贴近,他低头看她,眼神里的笑,黑暗里也看得见。 他整个人笼住她。 “为什么让周溯叫我?” 舒盈喉咙干涩,勉强应了声,“只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模模糊糊笑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搞在一起了?” 舒盈一愣,忍不住抬头辩解,“我才没有……” 一抬头,正中下怀。 他弯腰低头,把她逼在角落,她抬眼,正对上他的眼睛。 她面上一热,知道又被耍了一回。 他同周溯交好,周溯来加她好友,昆程怎么会不晓得? 就在她懊恼间,他的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舒盈一惊,刚要缩手,他的指尖又搭上她手里的手机。 “用一下。” 他拿她手机,故而弯腰偏身。 气息拂在耳侧,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他这个人压迫性太强,这样压过来,论谁都招架不住。 他轻轻松松地拿下她手里的物件,随即压迫感终于消失。 他退后两步,总结陈词,眯了眯眼睛看她,“舒盈,你怕我。” 舒盈没应声。 她脸上还烧着,意识却一点点回归清明。 她看着他,习惯性地舔了舔下唇,“郑志他,是无辜的吗?” “解锁。”他把手机又递到她眼前,她沉默了一瞬,伸手按下指纹。 屏幕应声而开,他这才答言,“这很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小姑娘难得提高了音调,“如果他是无辜的,他就不应该承担下这件事,更何况,可能是你逼……” 话说到这里,她自知失言,慌忙闭了嘴。 再怎么说,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原因,昆程也是为了她,才把郑志送进了医院。 站在她的立场,她无法去责怪他。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忽然嗤笑了一声,“我问你。” “什么?” “你不无辜?” 舒盈说不出话,半晌,她才默然道,“正因为我也是无辜的,所以我才不想让别人和我经历一样的事,受一样的委屈。” 咔嚓。 屏幕又被锁了,手机被递还给她。 她接过手机,忽而被他手搭上脖颈,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这是一个极暧昧的动作。 他手掌贴着她脖颈没动,眼神划过她领口流畅凸出的锁骨线条,又落进她眼睛里。 他这么半搂着她,竟是认真地问道,“伯父是做什么的?” “律师。”她答话,很快又睁大眼睛,“谁是你伯父……” 医生,律师。分明是两个见过太多不公和人情冷暖的职业,偏偏,拥有舒盈这么个女儿。 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近距离看,更加令人目眩,“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天使。” “我不是……” 他截住她的话头, “他活该。” “什么意思?” 他耐心得好像哄她,“那天体育课,就是他去了你们班,你不记得么,我们班和你们同一节体育课。” 他手掌贴着她脖颈柔软的皮肤,无意识地、像安抚猫咪一样,轻轻蹭了她脖颈两下。 黑暗里,本就暧昧的动作,更添几分旖旎桃色。 舒盈僵了僵,很快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 “你是说真的?” 手中白璧触感光滑,蓦地消失,空得只抓住风声,竟有些不适。 他回过神,点头。 她扫他几眼,半晌,又极低极快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同初见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