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庭院,太子躲闪不及,腹下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当下便捂住那里翻倒在地上,额头涔涔冒着冷汗。 景梨歌爬起来理了理衣领,从太子的身上跨过去迈着步小跑出亭子。宇连墨的手僵在半空,面上的表情像泼了水的油画一般十分精彩。愣怔之间余光又瞧见景梨歌提着裙摆跑了回来,停在太子面前蹲下伸手使劲扯了一把他的头发。 “呸。” 无视太子痛到不能自已的模样,景梨歌四下张望着,确定没人之后便“噔噔噔”一溜烟跑开了。 “噗。” 宇连墨嗤笑出声,丫头倒是十分记仇,小心眼的程度不比皇后差出多少。可怜太子平日没有贼胆,今日倒是张狂起来,却遇上位这样的主儿,真是吃了大亏。 宇连墨自想着,不知她随心所欲之后,若叫太子告状到父皇处,又该如何收场,抬眸再望去,亭子里却不见了太子的身影。 那厢景梨歌回了玉庭园,却发觉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唯有月牙焦急的在入口处转来转去,见到景梨歌便扑了上来。 “小姐!您去哪儿了!” “我寻了块安静的地儿歇了一会儿,人呢?怎得都不见了?” “沈娘娘宫里的海棠不是在冬日里还开着吗,众人看个稀罕,贵妃娘娘便叫人把海棠都搬到了莲池边,现下人都去了御花园。” “嗯,走吧。” 景梨歌拉着月牙朝御花园走着,心中考虑着假若太子追上来该如何,应对。她虽气恼,但脚下有分寸,顶多是脱身之计,不至于真叫他“断子绝孙”。 莲池旁果真围着不少人,池水虽在冬日,却也只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景梨歌悄悄挤进去,小臂被人一把拽住。 “二姐,你做什么去了,沈贵妃娘娘还提到你,我便说你有些头痛去吹风散散心。可是主子去了丫头还留在这里怎么也说不通,好在娘娘没有多问。” 景浅浅把景梨歌拉到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景兰夕正因着不能靠近些欣赏海棠而闹着气。 “多亏了二姐姐先后招惹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这才叫那些势利眼的排挤我们,把我们从里面挤了出来。”景兰夕怪腔怪调,景梨歌不理她,兀自望着莲池出神。 沈贵妃正说讲到这海棠何以盛开在冬日,便见远处太子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边跑边叫喊。 “景梨歌!景梨歌在哪里,给本殿下滚出来!” 太子瞧着十分暴怒,脚下也不很利索的模样,面部表情微妙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这就来了,她还没想好对策。景梨歌默默缩了缩身子,往莲池旁走了两步。沈贵妃向景梨歌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盈盈的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找景家二姑娘可有事?”太不看她一眼,强忍着痛楚拨开人群四下寻着。 “景梨歌,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有本事招惹我,你有本事出来啊!躲在人堆儿里求庇护算什么本事!” 宁子时见状不好,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现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知会了宁若兰一声便拨开人群向着景家小辈的方向走去。 眼见太子便要靠近这边,景梨歌定了定神,想必是躲不掉了,干脆随他正面相迎,现下人群攘攘,总不会闹出过大的动静。想着便要迈出步子,只觉裙摆之下猛地向后一抻,身子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好在眼见会扑入莲池时稳住了身形。 “好险...” 景梨歌刚刚松口气,背后被人用力撞了一下,刚刚稳住的身子摇晃不定,脚下一松便直直跌进了莲池之中。 莲池湖面结有薄冰,景梨歌只觉着额头一痛,冰冷的湖水四面八方涌来。自眼前流过腥咸的液体,景梨歌张了张嘴,立时灌进了一大口湖水。 景梨歌耳畔隐约似听到声声呼唤,动了动胳膊却愈发觉着身体沉重,不断的向深水处沉去。迷迷糊糊间,景梨歌只觉着周身皆缠绕着丝丝水流,指尖冰凉之时,蓦地被包裹在一个温暖沉静的怀抱当中,唇畔一阵柔软,口中便传来淡淡的冰泉气息,温柔而珍重,缠绵又悱恻,余光中只模糊看到一片雪青色的剪影...... 画汤宫。 宇默商一言不发的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茶盏,捏着茶盖漂了漂茶水上的浮沫,低头微微啜饮。画汤宫东厢房里乌泱泱站了一片,沈贵妃张罗着要其他人先行继续回到玉庭园赏梅,余下的便是景、宁两家人。 太子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腹下依旧隐隐作痛,心中也是乱成一团。他本是想寻到景梨歌教训她一番,不成想她却落了水,可既然是她自己掉进去的,干他何事? “父皇...” “朕便只问一句,景家二小姐初来乍到,何以叫你们母子二人处处针对,逼得叫她一个小姑娘无奈之下竟然投湖来躲避你?!”宇默商猛地将手中茶盏重重的砸在桌案上,惊的在场众人皆是一抖。 “父皇!她是自己掉进去的!同儿臣无关啊!那丫头鬼的很,焉知不是苦肉计,您不要被她蒙蔽了双眼啊父皇!”太子震惊之下,胆子大了许多,跪着上前两步喊道。 “朕还不瞎。” “父皇!是她先对儿臣无礼,儿臣原本偶遇景二小姐,想对上次的事情表示歉意,谁知二小姐不但不听,反而对儿臣恶言相向,甚至还…还踹了儿臣的命根一脚啊父皇!” 太子语无伦次的说着,并非是他有意歪曲事实,而是在眼下的状况前,他的思维已经混乱,一时之间只记得挑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讲出来。只是他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夫人小姐都面色微变,景兰夕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二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分了!”原本欣赏不到海棠便已经十分恼怒,现下又因着景梨歌的关系要留在这宫中不得去赏梅,景兰夕心中十分不满,自然脱口便是帮着太子。 “四姐姐说这话,可是问心无愧?”景浅浅眸中泪光闪动,眼底有哭红的痕迹,话出便直指景兰夕。 “我?我有什么愧的,你这死丫头说话注意点!” “当时人群注意力都在太子殿下身上,旁人注意不到,我却看见了,若不是四姐撞了二姐一下,二姐怎会落入那冰冷的莲池中,落成现在这般模样!” “你...你血口喷人!当时你也在旁,大姐三姐都在,何故只冤枉我一个!” “二姐落水前你还在埋怨因了二姐的原因无法近赏海棠盛宴,之后二姐便落了水,当时离着二姐最近的便是你,景家众人皆可为证,母亲,浅浅可有说错?” 景浅浅话锋一转直向安氏,安氏额头冒着冷汗,“这..这...”当时景梨歌那丫头身边最近的的确是兰儿,可这种话叫她如何说的出口,不就是承认了是兰儿推了那丫头吗! “就算离着景梨歌最近的是我,又凭什么不能断定是她推的我,我才撞到景梨歌的!”景兰夕指着景浅浅,气急败坏的说道。 “四姐何故中伤我,景家上下除却姨娘父亲,对浅浅最好的便是二姐了,我是要多狠毒的心思才会去害她!”景浅浅声泪俱下,极力隐忍的模样看的人心尖颤动。 “景浅浅!”景兰夕气急,大声吼道。 “诸位若要吵架,可否去外面吵,不要扰了病中之人的安宁。”从里间里传来淡淡的一句,声音凛冽如泉,话间带了些许凉薄清冷。 此话一出,众人瞬时静了下来,不敢再多喧哗。 宇默商手指关节轻叩着桌面,阴晴不定的看着景兰夕。 “是谁推的景梨歌皆是你们景家家事,不要在这里吵吵闹闹,扰了朕的耳根子清静。但只一点,看你语气似乎并不见对自己堂姐的尊重,反而不问先后上来便帮着旁人指责她,公理皆在人心,你们不要都把朕当做傻子。” 景兰夕听到这话,腿一软,瘫在了安氏身上。 周氏见状,向着安氏使了个眼神,便带着景家的人悄悄退出了画汤宫。景临之魂不守舍,对周氏的眼神视若无物,只是呆呆的盯着里间的屏风。 待景家一众人离开后,太子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指着里间道,“父皇,太医既然在这里,您叫他给儿臣一看便知,儿臣没有说谎,您叫他一看便知!” 宇默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抬手便将桌案上的茶盏甩到了太子跟前,压抑着声音低吼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嫌丢人不够大吗?” “父皇!我才是您的儿子啊,您为何要如此偏袒那丫头,叫外人看去了成何体统啊父皇!”太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宇默商,痛心疾首地喊叫着。 “我方才说过,若要吵架便去外面。” 蓦地从里间走出来位面若雪色,眉眼清冷的年轻公子。太子瞧见来人,如若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扑了过去,抬首冲着他便要喊叫,却在望见他的双眸时怔在原地。 堇长安站定在太子跟前,一双淡灰色的眸子缓缓落在了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