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对长安的教导并不仅仅局限于书本,相反,他极其喜欢把实际的局势扔给长安,让她去分析,让她去预测。这也算是学以致用的一种好的途径吧。
长安这才知道,霁月虽隐居山中,对山下的情况确是了如指掌。长安想,所谓的隐脉可能也并非完全的不问世事,山下很可能有这一脉自己的眼线和信息源。
真真是山中无甲子。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外面却已经形势大变。“勤王”之时,河间王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线,遇到了并州军的阻击,比燕王晚入京了整整五日有余。等他到的时候,早已尘埃落定,燕王的军队已经掌控了整个京师。
河间王以燕王勾结异族,残害皇室的罪名,要拿燕王问罪。两路军队在长安城外大战了两天两夜,因有鲜卑军队助阵,河间王最后不敌,南逃而去。
燕王自立为帝,并将故封地燕,赐予慕容部落,以示恩宠。
而北方其他几个藩王,都以燕王勾结异族、皇位来历不正为名,拒不承认燕王的帝位,各自为政。北方彻底陷入了割据混战之中。
“可惜了河间王,一步错,步步错!”长安闻讯后,不禁向霁月感慨道。
“哦?你认为他错在何处?”霁月似乎有些诧异长安会这么说,挑眉问道。
“选错了路线。并州军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连安肃侯也都因一着不慎,命丧并州!”
霁月笑着摇了摇头:“我却以为他没有选错,不过只是算计太过!”
长安惊讶地张大了眼:“咦,先生此话怎讲?”
霁月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似讽似叹:“你以为他为何明知并州军难啃,却依旧选择了那条路线?”
长安愣住了,良久,才自嘲地轻笑了下,叹道:“看来,还是我想得简单了!原以为这位河间王当真是为了忠义剑指燕王!如今看来,又是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那你如今可想明白他为何会选择并州作为行进路线了?”霁月考较道。
长安起身,走到沙盘处,对着那两军的行进路线反复演练推敲,好一会,竟笑出了声:“先生慧眼,这河间王果真是大才之人,可惜了一套环环相扣的好计,只败在了他并不了解士族!”
霁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眼中闪过几丝兴味。
“并州军毕竟已经被安肃侯消耗得元气大伤了,拿下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他需要的也只是这几日的时间差。让燕王做先头部队,一方面可以让燕王军队和士族控制的中军相互消耗,他的这个时间差正好可以让燕王军队和中军分出个胜负。若是士族获胜,清君侧的大旗可以继续扯着,消灭剩余的中军力量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而此时燕王已无力再与其争功。若是燕王获胜,那就像此次他使出的伎俩一样,以燕王勾结异族的罪名,让他在大义上再无与他有一争之力的可能,而此时燕军必定也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一战之力。”
长安顿了顿继续道:“可他偏偏料错的是,士族会不战而退!他不明白士族好权不假,但他们重家族的传承、繁盛却远远大于当朝的权势!也正是这种谨慎才让他们得以传承数百年!士族的南渡带走了中军很大一部分精锐力量,剩下的那些,又如何是鲜卑军队的一合之敌?”
霁月频频点头,眼中颇有几分赞赏,继续考较道:“那燕王呢?他难道没看出来河间王的算计?”
“他还真未必能看出来!但他手上的谋士却必定是心中有数!”长安笑了笑,“燕王资质平平,奈何手中的砝码却是上上成。我却以为此次燕王也并没有胜!他虽赢了兵事,却失了大义,到底落了下乘!这结果恐怕也与他们最初的设想相去甚远了!”
“他们?”霁月好笑地摇了摇头,“恐怕也只是与燕王一人最初的设想相去甚远罢了!”
“先生是说……”长安惊愣了半晌,缓过神的时候也不得不惊叹,“好一个鲜卑慕容!好一个走一步埋十步、一石二鸟的绝顶妙计!”
只有燕王帝位不稳,动乱迭起,才有他们的可乘之机!
霁月站起了身,负手立于窗前,良久轻声叹道:“不出五年,中原必将成为鲜卑人的天下!”语气中有不属于方外之人的悲悯和沉重。
长安亦叹了口气,负手站于霁月身边,她心中的触动远远还要更胜于霁月:“先生可有良策?”
霁月面色未变,但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却泛起了缕缕涟漪。好一会,直到又重新归于了平静,他才开口道:“你忘了隐脉的忌讳了吗?”
长安忙作揖请罪:“先生恕罪,我……我只是……,再无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