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教学实验室,发现朱岚汀所在的那一个小组,包括助教在内,都围在一个电泳槽旁愁眉苦脸着。
“怎么了?”冬葵走了过去。
“啊,老师。”
“冬老师。”
“冬老师。”
“冬老师。”明明是一样的发音,怎么从朱岚汀嘴里出来就怪怪的。
冬葵忍住朱岚汀那声呼唤所带来的手脚酥麻,绷着表情:“实验不顺利?”
“嗯……”助教是个性格有些腼腆的男生,听到冬葵的询问,尴尬地挠起了后脑勺,“我们让电泳跑了十分钟,用紫外线看了一下,一个条带都没见着。PCR应该没出问题,我们每加一个试剂就打了一个勾,不可能漏,就算试剂坏了、引物错了,紫外线下也应该看到引物对应的条带才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PCR全称聚合酶链式反应,用冬葵在课上的比喻来讲,就相当于一个复印机,按照比例加入墨水、纸张和原件——引物、酶、目标DN□□段以及其他化学试剂后,就能够将“原件”DNA成倍地“复印”。
成倍的“复印”提高了溶液里的DNA浓度,在这种相对高浓度的溶液中,添点带颜色的料,加样至琼脂糖胶内,放进凝胶电泳专用的设备,通上电,DNA就能够根据不同片段的分子量大小,在胶内分出或高或低的条带。分子量越大跑的越慢,所以越靠近位置偏上或偏高的起点,分子量越小的则正好相反。
跟验钞似的,这些条带肉眼看不见,却可以通过紫外线看到。条带越亮,说明该分子量的DNA越多。如果缺少了PCR的“复印”,以“原件”的DNA量,紫外线下肉眼、哪怕是摄像头都是根本看不见的。
至于助教口中的“引物”,本质其实也是DNA,放到同样的比喻里,相当于复印机里的白纸。相比复印完成印上了字的“纸张”,引物的分子量很小很小,浓度却足够的高。所以不管PCR的“复印”成功了没有,紫外线下,都应该能够看见一条离起点最远的条带。
而什么都看不见……
冬葵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双紫色手套带上,对着助教伸了伸手,“麻烦帮忙关一下灯。”
拿着UV灯一罩,果不其然,整个琼脂糖胶光溜溜的,什么都没。
冬葵又检查了一下电极,没有插反,所以不是因为DNA向着和“终点”完全相反的方向跑,跑出“赛道”了。那剩下的可能……
“GelRed放了吗?”
助教:“啊……”
“GelRed是什么?”朱岚汀仗着自己和冬葵熟,代表着不听课三人组问出了这个致命问题。
旁边两人附和着,把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助教则向朱岚汀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冬葵一言难尽地看了朱岚汀一眼,然后,老老实实温温和和的答道:“DNA本身不会发光,只有和染料粘在了一起,我们才能够通过荧光观测到DNA条带。GelRed是一种市面上最常用的凝胶核酸染料,使用方法是在制作果冻——琼脂糖胶的时候,加到尚未凝固的胶里面。”
“啊,这么一说,我做果冻的时候,好像没有加过你说的这种东西。”一位冬葵没去记名字的男明星哈哈笑着。
不然呢,连名字都没印象的东西,能加过才怪。
“啊哈哈哈哈……”助教跟着尬笑着,一只耳朵都尬红了。
“PCR样品还有剩的吗?”冬葵显然并没有跟着笑。
助教:“有的有的,还有十五六微升呢。”
“那重新做个胶吧。午休回来后就能凝固,正好下午用。”
助教:“好的好的,我们这就做,谢谢老师。我们下次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嗯。”
助教应下后,拿起烧杯就要去装TAE溶液,后头却举起了一只手。
“啊那个,小钱助教,能让我来试试吗?”居然是朱岚汀。
“当然当然,”被朱岚汀这么一声“小钱助教”叫的,另一只耳朵也红了,“朱老师请。”
“别啊,在这里,你和冬老师才是我们的老师,叫我名字就行。”
——这人在散发费洛蒙的时候,真的没点自知吗。
看着身旁的助教被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冬葵的心情有些怪怪的。
全然不知冬葵的想法,朱岚汀接过烧杯,去试剂柜旁和微波炉处忙乎了。冬葵跟了过去,看着朱岚汀提溜着印有制作流程的实验手册,和电子秤一微克一微克地计较着,花了足足三分钟,才总算将粉末和溶液按照比例配好,塞进了微波炉。
实验手册里关于加热,只说是要“加热到完全溶解”,所以朱岚汀想都没想就给微波炉摁了个三分钟。
“三分钟就全溢出来干了。”冬葵冷不防道。
“啊!”朱岚汀连忙摁了暂停,抬手就要去拿里头的烧杯。
“小心烫。”一只隔热手套却挡住了视线。
朱岚汀愣愣地将手套带上了,端起了烧杯,发现里头的粉末还没有溶解。犹豫着要不要放回去继续加热,向冬葵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冬葵站在她身侧,轻轻扶住了她端着烧杯的手腕,“先别急,晃一晃,再放进去加热十五秒,重复四五次就差不多了。”
温热的鼻息就在耳边,朱岚汀觉得自己像个被点燃引信的炮竹似的,烧杯溢不溢不知道,反正她先要溢了。
可始作俑者却没半点自知之明,跑到隔壁实验台拿了个加样枪,又回到了朱岚汀身边,“溶液完全透明了就可以了。”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左手的,装有红色试剂的1.5mL试管中,用加样枪去了几十微升的液体出来。
第四次从微波炉里拿出的液体还在沸腾着,底部已经没有粉末状的白色。从冬葵手中加样枪中滴下的红色,在沸腾的溶液中绽开。像朵红色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