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从里屋出来,手上端了个大碗,颤颤巍巍的,口中还在说“姐夫喝水”,一抬头,却只看见自家姐姐一个人呆站在廊下。
“姐夫呢?”她问。
满月回过神来:“自然是回家去了。”
见她难掩失望的小脸,满月忍不住取笑:“爹还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孝顺。”
“那怎么一样?”小丫头倒是振振有词:“爹是爹,姐夫是姐夫,我对姐夫好一些,将来他对姐姐自然也好一些,不然姐夫长得这样好看,将来遇见更好的,丢下你跑了怎么办?”
满月忍俊不禁:“你以为谁都是宋函?”
这丫头,想必是被宋家的嫌贫爱富弄出了心理阴影。
当晚睡觉的时候,初七就看见自家姐姐坐在梳妆台前,看中面前的木盒发呆。
“姐姐?”她打了个呵欠:“你还不睡么?”
满月没回头:“你先睡吧。”
初七嗯了一声,自觉地躺下盖好小被子。
过了一会儿又问:“姐姐,你不高兴吗?”
满月并没回答,直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叹了口气,望向木盒子里的那叠银票。
银票旁边放着一张纸,上面是自己托人写好的生辰八字,她从知道要定亲起,便已经备好了,此刻却仍然放在家里,并没送出去。
“他送来了聘金,却并没送自己的庚帖,上次我问他的名字如何写的,他也到底没告诉我——说是定亲,我们却至今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呢,傻丫头。”
满月苦笑一声,那句“傻丫头”不知说的是初七,还是自己:“什么聘金,不过是补偿罢了,谁要他补偿什么?他救了咱们的命,便是直接开口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也都会答应的,何苦……”
她将那支据说是绿檀所做的木簪拿起来,放到眼前看了看,又紧紧握在手心。
“罢了,就当是报恩吧。”
说完熄灯去睡了。
第二日满月便揣了张银票在身上,去花巷子那边找铺子。
花巷子在城南永宁坊那边,本来也不叫花巷子,因开了几家卖花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县城里的人要买花都往那边去,花铺也越开越多,以致于盆瓶花器、花肥花土一类,巷子里也应有尽有,因此后来人都不叫它的本名,只说“花巷子”三个字,大家便知道是那里了。
还未走近,空气中便全是各类香花草叶的味道,不时有人推着满车花草进进出出,再过去一些,路旁便有一些老农打扮的,在面前铺了摊子卖自己挖来的野花野草——大多是不值钱的根茎,就算买回去种了,开出花来也不值一看,也有喜欢那些山中野趣的,偶尔买些回去装点自家园子,那便是个人爱好了。
满月一路走一路看,见到有空出来的铺子便上前问一问,只可惜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合适的,不是价格太贵,便是位置不好,看了一上午,才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一家花铺,门上贴了个“赁”字。
她推开门进去。
里面只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臊眉耷眼地在柜台后数着什么,除此之外只有几盆稀稀拉拉的盆花,枝叶都恹恹的,显见得没怎么用心照顾。
听到满月的脚步声,那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见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又将头低了下去。
“客人要买花便去别处吧,这里已经不做了。”
满月环视了一下店里,见大小差不多,便问道:“这铺子是要赁出去?”
“要卖要赁都可以,”男人将手里的钱串收到柜台中放好,站了起来:“姑娘,是你想赁这间铺子,还是你家里人?”
“大叔是这家店的掌柜?”满月微笑:“是我自己想赁。”
“掌柜早跑啦,我是店主,”听到这话,男人顿时来了点精神:“这铺子原是我兄弟的,去年他儿子在永京做生意发了财,回来将一家人接到那边去了,这铺子便折价卖给了我,偏我不耐烦伺弄这些花花草草,便请了个掌柜帮着管理,结果识人不清,那杀贼年底卷了钱跑了,我接手做了几天,越做越差,这不,只能将铺子赁出去。”
见满月目光停在那几盆花草上,他摸着后脑勺有些惭愧地一笑:“这些花想也活不了多久了,姑娘若赁了这铺子,里面剩下的花草花架盆土都送你。”
言辞急切,可见确实是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