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不善医术,可刚才匆匆一眼也能看出来,慕风的右手废得彻底,五指弯曲变形,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了,两年前,鬼隐刑杀曾伤了他的右手经脉,但洛君池明明已经帮他治好了。
为什么还会伤的这么严重。
“下奴……在奴所中,不服管教,动手伤人,被废了右手。”
慕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声音里的轻颤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不服管教,动手伤人?慕风从来都是鬼隐里会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动手伤人。
“你为何要动手伤人?”
“是下奴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沈归离满脑子都是慕风狰狞难看的右手,那是他执剑的手啊,坚韧有力,所向披靡,站在他身边,护卫他六年的手!
“不懂什么规矩,谁的规矩!你是我的影卫,第一影卫,随便什么人都敢动你,你是死的吗?鬼隐学的功夫都用到哪儿去了!”
话音未落,他却愣住了,因为他看见了慕风的眼睛,暗淡无光,支离破碎。
沈归离印象里的慕风是坚韧的,是刚毅的,百折不回,九死不畏,但此刻跪在他面前的人,却脆弱的像个陶瓷娃娃,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碎了。
他忽的想起,慕风已经不是第一影卫了,他已经被自己的主人亲口下令废弃,被废弃的影卫,不就是人尽可欺吗?
沈归离思绪有些乱,纷乱中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冒出来。
“所以……你一直瞒着我,是怕我知道,你已经是个废人了,怕我再次抛弃你?”
沈归离以头抢地,浑身颤抖,“下奴只罪,请……”慕风喉头发梗,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想开口求饶,让主人饶恕他,告诉主人他不是故意想要欺瞒的,他只是害怕,怕自己连最后一点价值也消失,那他就真的只是一个怪胎了,被所有人厌弃,驱逐。
他害怕那样的孤独,被遗留在角落,再也没有人靠近他,同他说话,他们只会叫他……怪胎,然后,渐渐的被人遗忘。
但……
这都不是他隐瞒主人自己身体状况的原因,没有价值的剑就应该被废弃,可他却因为自己的软弱去欺骗他的信仰。
慕风厌恶这样软弱的自己,不配为主人手中利剑,不配做一个影卫。
“请岛主……赐罪奴一死。”
沈归离呆呆地看着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两年不见,慕风会变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甚至违背本心,自荐枕席。
一个影卫,从出生开始,经历最残酷的训练,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做一把剑。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是影卫的信仰。
可慕风,却被人生生的剥夺了自己的信仰,断了筋脉,废了右手,彻底沦为一个废人,连随随便便的一些人都能欺他,辱他。
沈归离不敢想,当时的慕风该是多么的绝望。
他又是以怎样惶恐,挣扎的心情回到自己身边。
他竟然……到现在才意识到。
沈归离缓缓起身,来到慕风身前,看着眼前苦苦挣扎地人,满心怜惜几乎要溢出身体。
“慕风。”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蹲下,连声音都变得轻软,让吓到眼前易碎的瓷娃娃。
慕风闭上眼,等待主人对自己的审判,他想起了很多事,第一次在鬼影见到主人,成为主人的影卫,无数次护卫在主人身后,追随他,保护他。
他曾经做过主人手中最锋利,也最值得信任的剑,足够了。
影卫,赤胆忠心,至死方休。
他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等来属于自己的审判,一片荒芜中,有一只手轻轻勾住了他的左手,温柔又强硬地掰开他的五指,温热的指腹挤进他的掌心,缓慢轻柔地摩挲。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不解和软弱终于毫无保留的落进沈归离的眼底。
“慕风,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沈归离握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按摩他紧绷的手指,直到每一根手指都软下来,他才把自己的手伸进去,贴着对方冰冷的掌心,紧紧握住。
“我想了两年才确定的事情,原本不打算直说的,因为有些事情说出来和自己感受到是完全不一样的,毕竟我不是一时性起,我们也都还年轻,有很长的时间相互磨合,了解。但我现在才发现,你……有些傻。”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试探般的碰了碰慕风的右手,肌肉片刻的紧绷后又舒展开,任他施为,他便得寸进尺地握了,引着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用了点力,强迫对方抬头看他。
“我不会再让你做影卫了,这只手,持剑护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把后背交给它,如今放下剑,我也有另外一样东西,要交给它。”
慕风手下的温度烫得灼人,透过那温度,是主人稳健有力的心跳。
“慕风,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