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这样的情况下,曹魏政权不能不重用谯沛人,前述曹仁同志一下子增加了两千户食邑,接掌南线全军指挥权《曹仁传:“拜仁车骑将军,都督荆、扬、益州诸军事,进封陈侯,增邑二千,并前三千五百户。”,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但一时的权宜之计,不等于曹丕对该行为的认同——请同学们记住,古往今来,任何对最高权力的挑战,都是会得到最激烈的反馈的。
二、臧霸的地位和态度
臧霸,泰山华县人,十八岁起就亡命做强盗,后投靠陶谦,击败徐州黄巾军,并收编其余部。
此人孝顺忠勇,很讲义气。曾帮助吕布和曹操作战,吕布败亡后,他又归降了曹操。在曹、袁官渡决战前,曹操统治区人心惶惶,到处发生叛乱,臧霸多次袭击袁绍控制的青州,为曹操消除了侧翼袁军的威胁。曹操一度将青、徐两州至海间的广大区域,在名义上交由臧霸管辖。
臧霸以及情况相同的孙观、孙康、吴敦等人,尽管支持曹操,也没有政治野心,但割据色彩很重,在群雄混战的时代,曹操对此无暇顾及,只能要求形式上的统一,尽力拉拢他们为己所用,但当群雄被翦灭殆尽后,曹丕已经不能满足于形式上的统一,而开始追求事实上的统一了,这时候,曹丕和臧霸的矛盾,也就是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就不可避免地尖锐起来。
谈到臧霸的部队,还必须指出的是,青徐水军,是曹魏水军的主力,是曹魏对抗东吴必须仰仗的重要力量。
从曹操时代以来,曹魏对事实上割据青徐的臧霸势力,一直是优容的,一方面,固然是要借用臧霸的威望和实力,另一方面,臧霸自身对曹魏是忠诚的,为人也低调。因此曹魏对臧霸的态度是厚宠其爵位,渐夺其实权,使用的完全是怀柔手段。
如果不是曹操死后发生的青徐兵“鸣鼓擅去”事件,对臧霸这样老实人,曹丕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下手。
但这一事件,将原本缓和的矛盾突然激化了。
臧霸自建安十一年为徐州刺史后,史料未见有升迁之记载,而220年,曹丕即魏王位后,臧霸立刻“迁镇东将军,进爵武安乡后,都督青州诸军事”——同学们请注意了,突如其来的升迁,往往不是好兆头。
关于这个“都督青州诸军事”,问题很严重。臧霸本是徐州刺史,都督青州就应该移节——把你从你的根据地调出去,是政治斗争中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杀头甚至是灭族的信号——但直到本年十月的《魏公卿上尊号奏里,臧霸的头衔仍然是“使持节行都督督军徐州刺史镇东将军武安乡侯”,这个“都督青州诸军事”到底是史书写错了,还是被臧霸赖掉了,谁也说不清楚。
前面已经谈过,此时“用谯沛人”成了曹丕新政心照不宣的主题,曹仁都督荆、扬、益州诸军事,而曹休则一年之内迁官四次,其中三次和臧霸有关。第一次是中领军转领军将军,为青徐兵“鸣鼓擅去”事件善后;第三次是迁征东将军领扬州刺史,在臧霸和东吴之间打进一个锲子,一方面防止东吴的异动,另一方面也提防臧霸出问题;第四次是“都督青徐”,赋予曹休在青徐两州的最高军事指挥权。
而臧霸呢?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曹魏对自己的不信任,换个人恐怕就真的反了——但是臧霸真的是个老实人。他首先和曹休搞好关系,非常坦诚,另一方面,积极主张对东吴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并主动请缨为前锋。
臧霸老实,但老实人不等于是傻子。
他表明忠于曹魏的立场,但仍然希望在此基础上尽可能保持青徐现状——实在不能保留现状,退而为富家翁也可以。总之一句话,在与曹魏妥协的前提下,尽量多争取自我利益。
三、对三国格局的深远影响
汉献帝延康元年,即公元220年六月,魏王曹丕亲自南征,但这次南征并未和东吴发生军事冲突,前锋满宠的部队也只到达了今江苏高邮境内——如果这真是针对东吴的军事行动,方向就不太对。长期以来,曹魏和东吴交手,一是在荆州的江陵沿江段,如赤壁之战;一是在合肥的巢湖一带,如逍遥津之战。
因此,从表面来看,这是曹魏针对东吴的防御性演练,但从其实质上讲,固然也有为以后的军事行动进行演习的目的,但一次军事演习有必要让刚即位的魏王曹丕亲征?
因此,可以认为,这是曹魏因年前“鸣鼓擅去”事件,而对青徐地方势力采取的一次试探性行动。一则炫耀军威,施行吓阻,二则检验地方势力的态度,为当年十月份曹休“都督青徐”在实力上作铺垫。
公元222年,即曹丕篡汉后的魏黄初三年九、十月间,西线吴蜀夷陵之战刚刚结束,正如陆逊所预料的那样,曹魏三路大军攻吴。
《吴主传二云:“秋九月,魏乃命曹休、张辽、臧霸出洞口,曹仁出濡须,曹真、夏侯尚、张郃、徐晃围南郡。权遣吕范等督五军,以舟军拒休等,诸葛瑾、潘章、杨粲救南郡,朱桓以濡须督拒仁。”
魏军西线、中线的进军路线一如既往,也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而东线魏军,则对东吴造成了较大威胁,以至于孙权卑辞上书曹丕请和,但因曹丕坚持要求孙权送其长子孙登为人质,谈判破裂。
臧传引《魏略云:“文帝即位,以曹休都督青、徐,霸谓休曰:‘国家未肯听霸耳!若假霸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此战中,和臧霸关系良好的曹休果然依照臧霸的方案而行,《吴主传二云“曹休使臧霸以轻船五百、敢死万人袭攻徐陵,烧攻城车,杀略数千人。”取得了很大的战果,臧霸确实是想做出点成绩,让曹丕不再猜忌他。
曹休一面批准臧霸的作战计划,一面向曹丕汇报,这边取得了作战胜利,那边曹丕却在犯滴咕,臧传引《魏略云“休言之于帝,帝疑霸军前擅去,今意壮乃尔!遂东巡,因霸来朝而夺其兵。”《魏略不能成为正史,恐怕也和它这种直来直去的笔法不无干系,同样一件事,《三国志就说得委婉的多
关于曹丕犯滴咕,也有史料可资,《董昭传云:“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临江在洞浦口,自表:‘原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帝恐休便渡江,驿马诏止。时昭侍侧,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幸?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是后无几,暴风吹贼船,悉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贼遂迸散。”
可见曹丕此次南征,其目的不在于深入吴会,平灭孙吴,而是在于根本解决臧霸的军事实力。所以董昭的话说得非常聪明,轻轻点明了臧霸的心态不过是“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话虽不明说,但说出来,大家都明白。董传这一段的后半部分,完全抹煞了臧霸渡江作战的胜利——而承认这一胜利的,居然是来自敌方资料的《吴书。
此次南征,中路曹仁几乎没动静,西路夏侯尚年轻气盛,小打了一下,胜负不大,只有东路,在臧霸的策划和实施下,对东吴形成了威胁性攻势。而同在东路的名将张辽,带病出征,死于江都,此战基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唉,可怜的臧霸!
曹丕此次攻吴是假,借机抚平青徐二州是真——内部尚未平定,他哪有能力去窥视江左?所以说,曹丕并不是疯子,虽然比不上他爸爸,但他也算是够狡猾的了。
曹丕夺取臧霸兵权这一节,《三国志*臧霸传写得很委婉:“与曹休讨吴贼,破吕范于洞浦,徵为执金吾,位特进。”
此后,臧霸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洛阳备位充数,当曹丕的军事顾问,“每有军事,帝常咨访焉。”大概曹丕自己也觉得对不起老实人,对臧霸相当优厚,到曹丕末年,臧霸食邑竟达到三千户,比张辽、徐晃都高。明帝即位,又增邑五百户,共三千五百户。臧霸在明帝年间去世,谥号是“威”,与于禁的“厉”比起来,算是很不错了。
在用人不疑上,曹丕不及乃父多矣。但他完成了北中国从形式上到实质上的统一,给司马氏重新建立大一的统中华帝国奠定了基础,在推动历史的前行上,还是做出了贡献的。
历史的前行,常常是要践踏一些花花草草的,就花草本身而言,固然是悲哀,但这却是历史前进中必不可少的代价。
如果我们不能免于付出,为什么我们不能正视这一切呢?
对于曹魏的内部问题,孙刘心里当然都很明白。刘备敢于倾国而出攻击东吴,就是料到了曹操死后曹丕还很要花些时间来处理这些事务,无暇打击蜀国;而陆逊当然也明白,曹丕肯定会以攻击东吴为借口进行羊动——若他手里的东吴主力陷到三峡里去了,曹丕在东线的羊动也完全可能变成真正的攻势。事实上,当曹丕接到臧霸渡江取胜的捷报后,确实也一度由“驿马诏止”变为了“诏敕诸军促渡”,所幸陆逊及时回防,曹丕看占不到便宜,才真正撤军。而刘备也能看到这一点,《陆逊传引《吴录云:“刘备闻魏军大出,书与逊云:‘贼今已在江陵,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不?’逊答曰:‘但恐军新破,创痍未复,始求通亲,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若不惟算,欲复以倾覆之馀,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
而曹丕的羊动,也令吴、蜀两国清醒过来,迅速调整心态,重新结成了联盟。
正因为三国的智者都能比较清楚地预测明天,所以群星璀璨的三国时代这才刚刚开始。
所以,诸葛亮、陆逊、司马懿们才能够在历史的星光下,上演那伟大的篇章。
当最明亮的星陨落的时候,不要为他叹息,正是这往来代谢,才成就了古今。当你讴歌那璀璨夺目的光芒时,也请不要忘记了茫茫天幕上那些不显眼的小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