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三日前才从开阳出发去的北海,计算路程,如今连平寿都没进吧?怎地又半道折回了?”思忖片刻,祢衡摆了摆手:“请他入内说话。”
不久之后,便听“蹬蹬”地脚步声中,一脸急色的高晋已是快步走上楼台。
入得阁内,稍作作揖行礼,不等祢衡开口,便是噼头一句:“太守,卑职刚入得北海境内,便听到了一些风声,怕是平寿要生事端!”
......
王政的南征荆州,几乎同时牵动了大汉天下的各方诸侯。
这一边曹操欲要借西凉之刀马超,那一边的益州成都,也迎来了一位贵客,正是扬州左吏鲁肃。
不过鲁肃虽然第一时间就递上了名刺,却在入城第三日方才得到了刘章的召见。
而在入府之后,鲁肃却先被引入了一个侧室,室内有数人据席而坐,皆儒生衣冠,或老或少,眼见鲁肃入内,堂中一个中年文士也不起身,只是整了整衣,澹澹地问道:“阁下从何处而来?”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鲁肃对那文士稍作打量,见其既不起身行礼,又是一脸倨傲,已料到对方来者不善,一般心中暗忖对策,一边拱手回道:“在下来自扬州寿春。”
“寿春距我成都,何止千里,鲁君不辞辛劳,千山万水,所为何事?”
“自然是奉有我主书信,欲请刘益州观看。”
“哦?”
那文士听到这话,直接将手一伸,大刺刺地道:“且先拿来容我一观。”
鲁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反先问道:“未请教尊驾名讳?”
“汝南许靖。”
“原来尊驾便是以月旦评闻名当世的许公啊。”
纵横捭阖,亦和沙场争锋一般,讲究一个知己知彼,鲁肃出发之前,便已下了很大的力气去了解刘章的性格以及成都群臣的事迹,许靖是刘章手下较有名气的一个人,所以鲁肃知道这文士乃是许靖之后,立刻便是心中一动,当即拱手作揖:“许公大名,肃久仰多时,今日一见,当真快慰平生。”
月旦评,由汝南郡许劭兄弟所作,而许靖正是许劭的从兄。
眼见鲁肃这番言辞极是恳切,许靖心中大是得意,面色也变得和缓起来,正要开口谦逊几句,却见鲁肃似是想起什么般地,突然冒出一句:“不对啊,许公怎会在成都呢?”
什么叫我“怎会”在成都...
许靖闻言一怔,讶然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公不应该在许都么?”鲁肃却显得比他还要诧异,“难道许公这样的国士主动投效,曹操竟也不愿接纳吗?”
“你...”
听到这话,许靖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住了。
兴平二年,孙策东渡长江攻击会稽王朗,许靖为了躲避战乱逃去了交州,随后不久,曹操逢迎天子,迁都许县,许靖得知之后,便让自己的好友袁徽去给荀或写信。
袁徽信中把许靖快夸成了一朵花,说他是“英才伟士,智谋策略足以参与国家大事”,又说什么“自其流落交州以来,与众人生活在一起,每当遇到忧患危急之事,总是先人后己,与亲族内外的人同饥共寒,实是仁义宽厚。”反正千言万语,不外乎是说许靖乃是才德兼备之士,如此贤才,实在不应遗野。
可也不知为何,作为当世一等一的聪明人,荀或这次竟然没有听出袁徽的弦外之音,竟然始终没有将这等大事告知曹操和天子...
如此过了数月,许靖等的不耐烦了,一边暗骂袁徽这队友识人不明,荀或这尚书令愚蠢如猪,一边只得亲自上场,自家主动去给曹操写信。
信中基本就是两个重点,第一个是说曹操是当世英雄,有他辅左天子,必可匡扶汉室,让天下很快恢复安宁。
第二么,就是许靖借着这个机会也全面展现了一下自家的才能,让曹操清楚的明白,他是何等治国安邦的大才。
当然,具体是如何展示的,外人便无法得知了,反正结果就是,许靖给曹操数度写信,却始终还是没有等来朝廷的征兆,随后刘章这边却派来了使者,许靖由此入蜀,被刘章任命为巴郡太守。
眼见这等丢脸事情被鲁肃一语道破,许靖望向对方的双眼直欲喷火,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但嘴角抽搐了半天,却终究没有蹦出一个字来...
为何?因为对方说的的确是事实啊!
不过他这边不吭声了,鲁肃却不肯轻易放过,摇头慨叹般地道:“如今看来,肃方才恍然大悟,曹操之所以不愿接纳许公,自是因为许公虽然德才兼备,却是不知礼也!”
“竖儒!”
许靖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拂袖而起,不顾风仪指着鲁肃叱道,“安敢如此辱我,莫非以为扬州的官,我益州便打不得么?”
“肃只是实话实说。”
鲁肃面容平静地道:“我主的书信是写给刘益州的,许公纵然名气再大,终究不过是益州之臣,而非益州之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凝视着许靖的目光立时变得锐利:
“如此身份,竟敢主动索信,当真是不分尊卑,无礼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