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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镶嵌的寝殿内,随着日头下落,里面起先没掌灯,光线自然也就暗了。陆浔不喜杂乱,九重楼顶除去定时清扫打理,不会有仆从贸然出入。白日还听得到楼下街市杂闹,入夜宵禁,听不到半点声响,静谧一片,诡异悚然。
沈沅自小规矩懂礼,鲜少会做有违贵女身份出格的事,她通六义,明古史,对是非明辨的清楚,何为忠,何为义,何为奸,何为恶,在她眼里清晰分明。陆浔就是能比于赵高,不输庆父,十恶不赦的大奸臣。而她现在,坐于奸臣怀里,做她最不屑的卑劣讨好。
梨花木案稍低,沈沅面相陆浔,眼睫颤抖地落了水雾。
她白皙娇嫩的侧脸,被他用乌黑的墨迹写了个大大的死字。
自小沈沅就对书法字画敏感,在他放下手的那一刻,沈沅就已经猜到他写了什么字。
她掐白的指尖都抖了起来,脸色煞白如纸,勉强才忍下要颤抖的身子。
他倒底要做什么,是要杀了她吗?可既然要杀她,何必找这样的借口。
沈沅呜咽一声,眼眶里滚出一颗豆大如雨的泪珠落到他的手上。又很快吸了吸鼻子,努力才泪水憋回去,她不能在陆浔面前哭。
两人对坐,陆浔眼里不耐看她,呵,哭得可真让人心烦!
陆浔听她细小的抽泣声,心下愈加烦躁,“嫂嫂再哭我就把你从这扔出去。”
沈沅立即捂住嘴,可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嗝,小小的声儿,带着点怯意。
陆浔昵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他视线好,即便在夜里也能视物。
伸手不紧不慢地穿过沈沅的耳侧,去拿案头的帕子,残留的墨迹碰到沈沅的耳角,沈沅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随后略淡的凉意蹭过她的耳尖,沈沅手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裳,似是察觉自己在做什么,又很快松下手。
不知他是有意无意,收手时再次碰到她,这次是她的唇。微微停留片刻,便收了回去。于是,她粉嫩的唇瓣也被沾染上黑乎乎的墨迹。
陆浔拿过锦玉丝绸帕子,擦着手指上还未干涸掉的黑墨,目光落到沈沅面上,“我不过是在嫂嫂脸上写了个死字,又不是真的要嫂嫂死,嫂嫂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淡,很凉,听不出什么语气,沈沅却只下意识感觉到羞辱畏惧。陆浔行事要比三年前变了许多,他不再是隐忍蛰伏的陆家庶子,而是一匹亮出锋芒爪子的狼。
她本应该羞愤掩面,可和陆浔相处,不得不让她提起精神,因为他是最危险的狼。
帕子不徐不疾擦到她的被墨迹染黑的脸上,“死”已经晕散了,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干净的小脸看不出往日白皙,精致的妆容也被擦得一干二净。
陆浔满意地收回手,将帕子随手扔到她身后的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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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寝净室置一净盆,陆浔放开她时告诉她去里面好好洗洗。沈沅咬唇走的时候,整张黑乎乎的脸都紧紧贴近他的淡青的前襟上,狠狠蹭了两下,直到他的衣裳脏得不成样子才抬起头。
陆浔似是没料想到她会这么做,怔了下,单手拎她衣角,“嫂嫂胆子可真是大!”
现在陆浔就现在她身后,凉凉看她,目光微冷。
沈沅脸埋到水里,用芝玉清洗掉墨迹,再换水洗干净脸。
陆浔在她身后看着娇小的人慢条斯理不失矜贵的动作,轻嗤了声,小嫂嫂真是大家出来的贵女,规矩还挺多。
沈沅净完面转身看向陆浔,没了妆容铺叠,整张脸看上去如清水芙蓉,显出不合年纪的稚嫩。
陆浔扯了扯胸口皱乱脏污的衣领,刚欲开口,就听耳边温柔浅淡的声儿,“七弟。”
陆浔手停住,微怔间,沈沅已小步过来凑近陆浔的脸,她柔柔地放低声,温和的声线仿若当年初见一般。
她含笑看他,一双眼缱绻温柔,似盈盈秋水,此般柔情他三年前也见过,只是所对的人不是他罢了。
这句温柔的七弟,把陆浔又拉回到初识的时候,而她已非当年,他亦是如此。
陆浔低眼看她,漆黑的夜中打量她含笑温婉的面色,企图在其中找到羞恼厌恶,却分毫都没有。
“时候不早,嫂嫂净完面也该动身进宫伺候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