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止杀。”晏闻遐推开剑格,冷笑一声,“倒要多谢君门主送上门来的鬼军了。”
溯冥剑终于暴露出嗜血的一面,少顷,熊熊业火在苏倾河眼底点燃,沾血的玉棋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厉鬼尖细凄厉的哀叫好像要将天空撕裂。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人,而是冰冷的屠刀。
苏倾河捂住头缩成一团,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借妖鬼邪气抑制魔魇无异于饮鸩止渴。那些经年往事在他心底扎了刺,一经波澜就掀起无数华胥梦魇,反反复复,让他拔不了剑,得不到救赎,一次又一次动摇他的道心。
堕魔,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鬼气渐渐弱下去,血腥味却越来越重。晏闻遐浑身上下一片暗红,在沙石瓦砾中摇摇欲坠。
苏倾河连忙扶着他半躺下,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心底又慌了起来。她狠下心,捡起一片碎瓦,偏过头,往左手腕上一划,旋即重重堵在他唇边。
清辉照血色,两人忽明忽暗的影子交叠在一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
晏闻遐借龟息之机调息完毕,睁眼便看见一条白得刺目的胳膊,其上一条细长的血线,自己的唇正贴在血线的末端,熟悉的苦涩感中混杂了少女独有的奶香气味。
他偏头看向苏倾河,语声沙涩,不悦带讽:“这算什么,赔罪?”
“老弱病残少废话。”苏倾河没好气道,胳膊跟着侧过一个角度,严严实实一堵,“别人要我还不给呢,绝对不许浪费。”
晏闻遐:“……”
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知觉,只能任由她喂血。
树影婆娑,筝音夜悬。
苏倾河神子的身份打乱了原先所有的计划,晏闻遐仰望着云月明灭,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前阵子九溟封印松动,但魔道并无异样,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二哥即将出关,解决完云洲之后还得走一趟隐云庄,筹谋大战事宜。
倘若君怜月能通过分影控制神器,保不准五城之内还有其他效仿者,他不能总是被动。
至于琨瑜会上那些显而易见的麻烦,只能见招拆招了。
……
等他决断的事多如牛毛,左右无关痛痒。
眼下,能在死水般的心底掀动微澜的事,唯有一件——
唇上这条胳膊,太凉了。
纯阳之力极炎,可渡入苏倾河的心脉,却如泥牛入海,好像她是比寒潭还要幽绝的冻水,比九溟还要深渺的冰河。
道盟不是善堂,晏闻度允苏倾河来云洲,也是料到他伤势未愈,她的血恰堪一用。
以这丫头的聪明,怎么可能不懂?
蠢事无独有偶。
解寒毒麻烦得很,他为什么要替她挡下魔魇?
百年独步,他自以为已将人世参得透彻,此刻却有些茫然了。
一旁,苏倾河也想到了这一茬,简单处理了伤口,抱膝坐在他身侧,问:“你不怕死吗,知道我被控制还救我?”
“事先不知,”铁锈味从齿缝间溢出,“我不过冒险一试。”
晏闻遐拭去唇角血痕,微微撑起身子,倚着断井颓垣,淡淡补充:“你若胆敢与君怜月勾结,现已是溯冥剑下亡魂了。”
苏倾河心中的愧疚瞬间消散:“……我谢谢你全家。”
都已经快入魔了,还要把自己当诱饵,绝了。
“所以你现在肯信我了?”
“半信半疑。”
“为什么?”
晏闻遐哂笑:“处在这个位置,注定无人可信——这是其一。”
怀璧其罪,自从炼成了这副灵体,哪怕是虚弱地躺在血泊之中,他也未曾收起神识,以确保能将偷袭者一击必杀。
“其二,破炎离赤火八重境后,我逐渐隐约感应得到命轨。”
他仰望幻夜,微哑道:“万顷星河,其中一处经纬,与我性命攸关。”
这话说得玄之又玄,苏倾河却准确地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现在就是在等死?”
晏闻遐额角青筋一凸,嫌弃道:“不可违的,才叫天命。”
苏倾河撇撇嘴,杏眼转过一圈,好奇问:“你看得到我的天命吗?”
晏闻遐眉梢微动,不置可否:“想看什么?”
威权,天禀,荣宠,财帛,寿考。
世人所图,无非这些。
苏倾河不假思索:“姻缘。”
“……”
大话都说了,总不能反悔。
晏闻遐按下灵府沸焰,刚准备拈诀,忽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幻境从天边残月开始破碎,不过一个喘息工夫,裂缝蹿便到了脚底。
苏倾河彻底裂开。
你妹,怎么她算个姻缘,连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