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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金乌爬上山头,回雁村各家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凉家小院中刚出锅的菜端上了桌子,但凉萱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得最为怪异的一次饭。
桌上的气氛尤为沉闷,一向爱胡乱夹菜的她也只能讪讪地在自己面前的菜盘子里规矩夹菜。她往嘴里扒着饭,时而瞅瞅凉悯生,时而又看看小哑巴,三人都无话,只有细小轻微的咀嚼声。
凉悯生见她不自在,抬手替她夹了菜,关切问:“怎么吃得这么少,是不舒服吗?”
“谢谢哥哥。”凉萱抿着嘴角,眼神在桌上四处乱飘,每每终点都落在了对面的小哑巴身上。
他昨晚在她房门前蹲了一夜,今日饭也用的不多,连平素的一半都没有。
哥哥为她夹了菜,小哑巴的目光就像钩子一样落在她身上,偏偏还是用委屈和醋意做成的钩子,打在她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反而勾起了她满腔的疼惜。
他今晚还会同昨日一样闹脾气么?
“莺莺,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的。”凉萱支支吾吾道:“嗯……我就是在想咱们晚上吃些什么。哥哥你说我们吃什么好呢?”
“哥哥喜欢吃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凉悯生亲昵道,说来也巧,他喜欢的菜式恰恰也是莺莺喜欢的。
“哥哥,我知道了。”凉萱闷头扒完了碗中剩余的饭。过会她就带着小哑巴一起去城中为哥哥请大夫,哥哥应该会高兴的吧。
屋外有人敲门,凉萱放下碗筷哒哒地跑过去开门,她探了个头出去一瞅竟然是上次乱点鸳鸯谱的那个王婶。
她来做什么,莫不是来个小哑巴说亲的?
凉萱心中怀疑,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容,软软地问:“王婶,您来做什么呀?”
王媒婆毫不客气地推开她家的门,驾轻就熟地从凉萱身侧绕了过去,她手中拿的帕子往她面上一挥,刺鼻的浓香就让她打起了喷嚏。
“王婶是来找你哥哥的。”
凉萱跟着王媒婆屁股后面,“您找我哥哥做什么?”
王媒婆忽地将身子扭过来,凉萱差点撞着她,她完完全全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颇为神秘地说:“傻丫头,王婶这回可不得遂了你的愿吗?”
“哥哥……”凉萱一头雾水地进了堂屋,王婶已开始对哥哥嘘寒问暖了起来,两人七弯八绕地说了好些客套话,终于在凉萱以为王婶只是单纯知晓了她哥哥回村过来慰问时,她才将话头拉回正轨。
“那个,悯生啊,王婶今日来是想和你说说莺莺的婚事。”
……
婚事?
凉悯生拿茶盏的手一顿,指节微微泛白,他抬眼去看凉萱,深色的眸子里是山雨欲来前的风平浪静。
“王婶,您可别说胡话!”凉萱俏丽的一张脸扭成了苦瓜,方才哥哥看她的那一眼叫她心悸不已,以往她做错了事哥哥就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心中怕极了,就差拜菩萨求别让王婶再火上浇油。
“我不成亲的!”凉萱结结巴巴道,只是哄哥哥的话而已,此话出口时她都不敢朝小哑巴那里看一眼。
小丫头片子的一句玩笑话而已,王媒婆笑说:“这女孩子啊,哪有不成亲的?再说,莺莺你不是喜欢他吗?王婶给你说上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好的?”
凉萱愣怔了,脑子就像是生锈了一般嘎吱嘎吱地转不过来,王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同她和小哑巴说亲么?
王媒婆心里的算盘打的响,她这辈子什么没学会就光看人看得准,她笃定了萧泽珩不是池中之物,据她观察这两人又是两情相悦,她这才大着胆子上门说亲事。
倘若他日后飞黄腾达,也能记着她的一份恩情,若他一生碌碌无为那也不妨事,以他俩的样貌若是撮合成一对,也够她吹嘘的了,有这么一对珠玉在前,往后还怕她没有好生意么?
“我说,悯生啊,你看他俩郎才女貌的多么般配啊,若能结为夫妻往后可是要享齐天鸿福的,你是莺莺她哥,你拿个主意呗?”
“要我说这也得新人愿意是不是?”王媒婆转眼又问凉萱的意见,“莺莺,你怎么看?你愿意和他成亲吗?”
“我看啊,他相貌性子都好,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他即便现在不名一文,可日后的事谁说得准啊!”
她看看一言不发的哥哥,又看看眼巴巴望着她就等她说愿意嫁给他的小哑巴,两相权衡之下凉萱选了后者。
她是哥哥最亲的人,那哥哥也会希望她嫁给喜欢的人吧!虽然哥哥现在不大喜欢小哑巴,觉得他来路不明,怕她有危险。但是这都不重要,很快哥哥就会知道小哑巴的好了。凉萱心中如此思量,咬着唇低声道:“我愿意……”
她瓮声瓮气的含糊话王媒婆没听清,不过看小姑娘那娇羞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由是她在一旁循循善诱道:“莺莺,你再好好的对你哥哥说一遍。”
“哦,好……”
凉萱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微汗的手心在衣角反复摩挲,红晕沿着脖颈一路烧到内里,她微忑又陈恳地对凉悯生说:
“哥哥,我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
他们家中唯一的青瓷茶盏应声而碎,那是凉萱为了哄她哥哥今早特意拿出来的,可贵重了,不是逢年过节她都舍不得让哥哥用。
“你给我住口!”
凉悯生铁青着脸倏地拍案而起,那双眼睛好似有噼啪作响的烈火在烧。
凉萱屏气,大气都不敢出,从小到大她头一次见哥哥发这么大的脾气。堂屋内连空气都凝滞了,静得只剩下他哥哥咬牙的龃龉声。
半响只听得凉悯生咬牙切齿恨道:“莺莺,你将他立马给我送走!”
他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破坏他们兄妹关系的祸害。